【喻黄】【哨向】星落（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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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闸门
黄少天正式康复的时候，第一军校已开学月余。
四年级的医疗向导们颇为可惜地为他打包行李，临别时显得十分依依不舍。
“以后再也没有你这么好的研究样本了。你以后还能不能每周来医学实验楼一次？”一个蝴蝶向导对着手指，眼泪汪汪地说出了一片医疗向导的心声。
特别有几个向导临床专业的四年级学生，看着黄少天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猫瞧见了猫薄荷，异常狂热。黄少天成天沐浴在这样的眼神下，差不多已经免疫了，倒是来接他回宿舍的郑轩被吓得胳膊上催生了一整片的鸡皮疙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差点还以为向导能自产自销了，郑轩心想，不知道喻文州瞧见这场景会是什么反应。
黄少天指了指隔壁的球形建筑，笑眯眯道：“我以后只能去康复中心了。”
康复中心建立至今，一直鲜少有向导光顾，这年有了黄少天这么一个特例，里边闲得发霉的助理医师倒是高兴得不得了：终于不用成天扫灰了！
蝴蝶向导委屈道：“可康复中心每次只抽一小管血，那边的主任又抠得要命，我们借用要走八道程序，少说得要一礼拜才能拿到手……”
黄少天：“……那你还要多少？”
蝴蝶向导一看有戏，眼睛闪起了光：“每周一管？呃……两管？”
旁边的几个向导挤眉弄眼了半天，蝴蝶向导又小心翼翼地改了口：“三管？”
“私自采取样本是违规的。”郑轩见黄少天快要答应了，终于看不下去插了一句，“黄少要是答应你们，到时候出事也得问责的。”
围上来的向导都是四年级的毕业生，毕业课题都和异常成年期有关，这年能碰上黄少天这么个活体样本，对他们来说都太不容易了。
蝴蝶向导连忙解释道：“我们可以和导师申请，到时候只要去样本中心走个程序就好了。”
黄少天倒不怎么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仔细斟酌了一会儿， 还是点了点头。
郑轩皱了皱眉头，有些不乐意黄少天的决定。到后面还是黄少天捏了捏他的手臂，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郑轩才合上了正准备再说几句的嘴巴。
黄少天正式清醒过来的时候，是成年期的第七天。
正常情况下，一个健康向导的成年期是七天，而由于激素失控，黄少天提前了五个月的成年期整整持续了二十四天。
这意味着，除了最开始昏迷的七天，剩下的十七天，黄少天都处于意识存在，意识云却无比混乱、且感官极度敏感的状态之下。他无法移动，无法主动进食，就连最简单的眨眼，都会让他感受到尖锐的疼痛。
他在首都市最好的医疗中心的加护病房里待了整整二十天，等到完全渡过成年期后，才被辗转送往了第一军校的医学实验中心。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一直在照顾他的，是这几位四年级的学生。他们都是向导医学系系主任的学生，主攻的方向都是向导成年期。
第一军校向导医学系的系主任叫做肖时钦，是个消瘦而平和的向导。他是黄少天醒过来以后看到的第一个向导，也是之后的几个月里黄少天的专属医生。
肖时钦告诉黄少天他的身体情况的时候，黄少天显得非常冷静。
“你的情况不乐观。意识云损伤较大，基本恢复需要一两个月，但完全恢复需要一年左右。”
黄少天点了点头，问：“有永久性伤害吗？”
肖时钦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没有。”
“那已经很乐观了。”
“我担心的是你心理上的后遗症。”
肖时钦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
黄少天沉默地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在问他这个问题，父亲、母亲、郑轩、徐景熙、医疗中心护理人员，还有治安处的人。
《向导保护法》修订至今，这不是第一例由于相容度引起的向导成年期提前的事件，却是第一例找不到激发者信息素的事件。
治安处为此找了好几趟黄少天，前几次都被肖时钦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回去，但向导的数量还是太少了，任何同《向导保护法》相关的事件，都拥有更高的优先级，治安处没法不了了之，在黄少天转入第一军校的医疗中心后，仍旧要求黄少天做一次陈述。
黄少天接受了他们的要求，但他的陈述并没有给事件带来任何转机。
之后，肖时钦就将自己手下的几个毕业生塞到了黄少天的病房。
最开始的时候，黄少天不怎么理解肖时钦的话。
心理上的后遗症？
黄少天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东西。他从小就挺开朗，基本没什么想不开的事情，非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大概是太倔。从小到大，但凡有什么事情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他心里就会很不舒服，下一次就非得做好。来第一军校也多半是因为他性格里的这点倔。
治安处的人离开以后，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想大概是真的结束了吧。他以为自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但他却仍旧没有感到轻松。
当天夜里，他在医疗中心惨白的病房里惊醒，心跳快得像是心要从胸膛里破裂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满手都是湿润的泪水。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肖时钦说的话。
后遗症之所以被称作症状，就是因为它的不可控性。
外间的四个向导很快听到了声响，他们对这样的情况似乎早有准备。舒缓剂、镇定剂很快被打入他的体内，蝴蝶向导坐在他的身边，用思维触手温柔地梳理着黄少天的意识云。
夜雨惶恐地待在房间的角落里，因为主人精神的不稳定，他的身躯有些忽隐忽现。向导们的量子兽围绕在憔悴的阿斯特拉雄狮身边，良久没有离去。
蝴蝶向导是个温柔的女孩，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她问黄少天，你知道切断反应吗？
黄少天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在这之前，他不知道成年期能够提前，不知道原来成年反应会这么痛苦，他当然也不知道什么切断反应，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好好地当一个向导，他潜意识里拒绝去了解很多东西，直到正面遭遇了之后，他才不得不开始面对。
他是一个向导，即使他不一定比哨兵弱小，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向导。
“你知道什么是最终标记吗？”
黄少天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看到黄少天的表情，蝴蝶向导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结合只是外层次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于是黄少天茫然地摇了摇头。
“哨兵和向导，就像是一个圆的两个部分。基因的进化使异能者更加强大，但也带来了无可避免的缺陷。最终标记其实就是一个弥补基因缺陷的过程，两个半圆可以组成一个圆，结合后的哨兵与向导的寿命将远高于未结合的哨兵与向导。”
这是很基础的异能者生理学，每一个人都知道。
蝴蝶向导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但是，这个过程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
“是的，它不是一劳永逸的。你可以这样理解，最终标记对异能者来说，是一个单向选择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无法关闭，它只允许标记对象的信息素进入体内进行修复，而这个过程有一定的有效性，只有不停地进行才能维持正常的运行。 所以哨兵不可以和自己的向导长时间分开，狂躁症会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看着蝴蝶向导平和的眼，黄少天已隐隐猜到了一些：“最终标记就是这个闸门吗？”
“你会是一名很好的医疗向导。”蝴蝶向导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很聪明。但严格意义上来说，最终标记并不是这个闸门，相容度才是真正的闸门。”
黄少天蹙眉，他似乎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了。
“你们的闸门打开了。”
蝴蝶向导平静地对他说道。
“但我只有十八岁。”黄少天说，“异能者的基因缺陷在三十岁以后才会开始明显表达。”
“是的。”蝴蝶向导赞许地点了点头，“但闸门一旦打开，这个进程会加速。肖老师说的后遗症，其实就是你的’孤独症’。”
“……”
互相标记的哨兵与向导，如果长期分离，会造成修复的不稳定性。哨兵的狂躁症会复发，而向导的精神则会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甚至造成抑郁的出现，这种症状被学者们称之为“孤独症”。
黄少天沉默良久。
另蝴蝶向导惊讶的是，他没有再追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反而抬头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哨兵呢？”
“哨兵？”
“提前打开闸门的哨兵。”
“……”蝴蝶向导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问，“如果他的狂躁症已经很严重了，那么他的情况可能并不会乐观。如果他的狂躁症还不严重，那么这个过程会慢慢加快。”
“会有多快？”
“这要看他的具体情况了。”
黄少天怔怔地看着窗外，不再说话了。
后来的几个月里，黄少天沉默了许多。很多时候，他只是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直到有人来访才会说上几句话。四年级的向导们为他做了很多的事情，和他说话，给他补习暂时无法出席的课程，每天夜里他们都会留下一个人在病房外，几个月来夜夜如此。
在安眠药的作用下，黄少天的睡眠仍旧不好。他会在夜半惊醒，醒过来的时候面颊湿润，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梦里面他看到喻文州浑身是血，眼神涣散，治安处穿着深色制服的治安人员押着他越走越远，他想说话，想呼喊，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知道事情是没有这么严重的。就算那时候他们发现了喻文州，这也是一场显而易见的意外。但他还是害怕，害怕喻文州因为这件事会受到牵连。叶秋和他说，《向导保护法》的条例对哨兵来说十分苛刻，虽然这件事非常特殊，但后续处理所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最终的结果不一定理想，那不如从源头切断可能性，不了了之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黄少天朝虚拟屏中的叶秋笑了笑，说：“谢谢。”
“我也是个向导。”叶秋叹了一口气说道。
“谢谢。”黄少天执意道谢，他知道，要不是叶秋那时候的精神暗示，治安处就不会一无所获。
叶秋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以后，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他听到黄少天小声说了一句话。
“我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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