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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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春秋(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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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陆恩泉年轻的时候经常旅游。

那时候她能力强,一个人也能把生意打理得有模有样。空下来就往世界各地跑,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寄一张明信片给她的姐姐。

陆恩溪总埋怨她定不下心,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像个孩子,恋爱谈了一场又一场,却始终没有定下来的意思。可陆恩泉觉得结婚很没有意思,偶尔她看到姐姐怀里的那个孩子,会有一种奇异的亲近感,甚至也会有一种成家的冲动。但很快她又觉得如果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一定很快就会觉得厌烦。

谁知道阴差阳错,很多年后,陆恩溪死了,黄少天同她生活在了一起,这个幼时在她怀里咿咿呀呀的软糯可爱的孩子,真的变成了自己的孩子。

青砖上铺满了粉红色的海棠花瓣,柳枝随风摇摆着。天气晴暖,阳光很好,就连风里都带着些甜味。陆恩泉盯着河岸上的几只鸭子想,原来这样的小镇也也很好。

他们坐在一个茶室,喻文州说是去外面买东西了,黄少天坐在她的身边,用木桌上的紫砂壶为她砌了一杯茶。

陆恩泉看着黄少天双手拿着茶杯递给她的样子,忽然笑了。

“这么郑重?”她接过茶杯,问,“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黄少天顿了顿,而后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恩泉看着黄少天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角深深的,睫毛长而密,浅褐色的瞳孔里淌着光。她又想起陆恩溪的眼,那双眼同这一双极像,却更圆润一些,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瞳孔的颜色也是浅浅的褐色,那双眼是温柔的,就像她说话的声音一样。

而黄少天的眼睛里却总是隐着一抹锐意,像是蒙尘的一把剑,到了需要的时候,他会变得坚决而锋利。

“我前段时间去A市的时候,去看了看我妈。”黄少天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陆恩泉转着茶杯的手不动了。

“小姨也很多年没有去看过她了吧。”黄少天笑了笑说,“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好不好?我妈她不喜欢寂寞,这些年她肯定觉得我们都不喜欢她了。你看黄云河最后都陪她去了,我却没怎么去看她,我真的不是个好儿子。”

陆恩泉鼻尖一酸,摇了摇头:“别这么说自己。小姨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去,你妈会理解的。”

人死了,都要被烧成一堆灰。而只有一点灰,一个碑,却成了活着的人的念想。 

陆恩泉不止一次梦到过陆恩溪,梦里面她坐在自己墓碑上,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陆恩泉想靠近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就算在梦里,她也动不了。

“可是我错了。小姨。”黄少天小声地说道,他转头看向远方。

茶楼不远处的河岸边,喻文州站在一棵树下吸烟,他抖了抖烟灰,微微仰头,吐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

“我以为我妈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出的事,我以为所有的错误都是她一个人造成的,我以为没有她我妈就不会死。”黄少天看着她,皱着眉,摇着头说,“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陆恩泉皱眉,她放下了茶杯,心中有些不安。

她伸手去捉黄少天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地盖住了那双手,用一种柔和的语调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不,”黄少天摇了摇头,抬头直视陆恩泉道,“她不是自愿的。”

陆恩泉有那么一秒钟思维停滞了,她不知道黄少天在说什么。她是谁?是陆恩溪还是那个女人?不是自愿的?什么不是自愿的?

“黄……黄云河强迫了她。”黄少天很久都没有念这个名字了,以至于再一次将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他都觉得生硬而陌生。黄云河是他的父亲,也是喻文州的父亲。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强迫了喻文州的母亲。这样的人,他却曾经无数次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爱。

他的声音带着痛苦,缓慢地向陆恩泉叙述那些他从喻姗尖利的喊叫声中拼凑出来的真相。他曾经很恨这个女人,到现在他也不愿意提起她的名字,可在叙述那些关于她的事情的时候,黄少天却觉得喉咙里像是吞着刀,每一个字都裹着血。

被喻姗埋在心底多年的沉疴旧事犹如一个巨大的传染源,它让喻文州痛苦,让黄少天痛苦,也让陆恩泉觉得痛苦。

“你怎么知道的?”陆恩泉看着他,厉声问道,“那个女人告诉你的?你去见她了?你相信了?”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和黄少天说过话,说这话的时候,她抓着黄少天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像是急切地要否认什么。

黄少天被抓着,却不觉得疼。

他的双眼微微颤了颤,而后垂眸掩去了那一瞬剧烈的波动。他觉得自己有点残忍,陆恩泉明明那么高兴,他这么久才带着她出来一趟,可自己却偏要破坏她这一趟短暂的旅行。

可他又不得不说。

“小姨,对不起。”黄少天艰涩地开口,“我骗了你。”

“你骗了我什么?”陆恩泉问。

“那些话是她对喻文州说的。”黄少天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缓,“她说的时候我躲在厕所,她并不知道我在那里。”

“文州?”陆恩泉困惑地问,“这关喻文州什么事?”

直到三四秒后,陆恩泉才忽然顿住。她的眼睛慢慢放大,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看着黄少天,下一秒,黄少天开了口,陆恩泉看见他的嘴巴缓慢地张阖了几下。

这短暂的几秒钟被拉得很长,长得陆恩泉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风声在耳边放大,在她的脑海中刮起了一场强烈的飓风,黄少天带着哽咽的声音被卷了进去,摧枯拉朽般剥夺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黄少天说:“他叫喻文州。”

他叫喻文州。

他不叫于文州。

陆恩泉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挖出了那个被她埋在心底的名字。

得知陆恩溪死去的那个夜晚,陆恩泉彻夜未眠,她冒着大雪,从S市开车前往A市,红着眼,流着泪,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她和陆恩溪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无法接受自己唯一的亲人以这种混乱的方式离开人世,于是她问便了所有人,终于在姐姐的挚友那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证据。那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连成了一条线,陆恩溪的失常,那张亲子鉴定书,突然找上门的女人,通往黄云河公司的那条路。

陆恩泉不需要黄云河的任何解释,就将真相还原了出来。黄云河黑着脸看着她,根本没有反驳。

于是她觉得这一定就是真相。

后来她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名字,第一眼,她就不喜欢那个名字,她也不想记得那个名字。可那一天,在姐姐曾经的家里,黄少天捂着满是血的额头,黄云河的脸涨得通红,她看到有一个女人惊慌地站在他的身边,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却还是一下子就跳出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忘掉了的那个名字。

她叫喻姗。

她是喻文州的母亲。

喻文州是她的孩子,也是黄云河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陆恩溪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又痛苦地睁开,“你在骗小姨对不对?”

黄少天的睫毛颤抖着,他咬着下唇,用一种恳求的眼神看着陆恩泉,而后他摇了摇头。

陆恩泉慌乱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速很快地说:“我们回去吧,天天,小姨有点冷了,你带小姨回酒店吧。”

“小姨——”

黄少天没有动。

“我知道这不对,我真的知道这不对。”他的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想让自己平静地说出来,可最后开口的声音依然颤抖而失控,“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和他在一起了,我那时候就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后来我做错了事,我跑了。我不让他找到我,我以为我可以不喜欢他,他也可以不喜欢我的。可是小姨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太难了,小姨。”他双眼通红地看着陆恩泉,哽咽着说,“我真的试过了,可我真的做不到。我喜欢他,我一直都只喜欢他,他也一直喜欢我,对不起,小姨。真的对不起。我喜欢不了别人,我这辈子都喜欢不了别人了。”

下一秒,他的眼眶里没有预兆地掉下了一颗泪。

陆恩泉看着那滴泪极快地淌过黄少天的面颊,留下了短暂的痕迹,而后“砰”的一声砸在了木桌上,也砸到了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陆恩泉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五脏六腑都扭曲地痛着。

青年的身影渐渐和记忆中那个哭喊着的少年重合。

六年前,她从死亡的边缘睁开了眼,口鼻套着呼吸器,耳边有机器滴滴的响声。黄少天趴在她的床头,十八岁的少年几夜都没有合眼,她用力地抬手,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少年却因为这点动静醒了过来。

他眼中略过震惊,而后是惊喜,他猛的站起来按铃,双眼也是这样通红,眼泪一滴又一滴地砸下来,陆恩泉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失控,少年穿着单薄的T恤,对自己哭喊着:“小姨,我妈不在了,我也不要黄云河,我只有你了。你不要我了,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你不要哭。”陆恩泉眼角泛红,酸意一涌而上,她手忙脚乱地去想去抹黄少天的面孔,却始终够不着,她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忘记了自己的双腿早就无法直立了,她身影一晃,最终又瘫倒回轮椅。陆恩泉狼狈地抓着轮子,调转了轮椅,轮椅卡在拐角,她用力调整着角度,艰难地移动到了黄少天的跟前。

她抹去黄少天的眼泪,抱住了他的肩膀,任由青年将眼睛深埋在自己的肩头。

“那就不要喜欢别人了,不哭了,不哭了,天天不哭了,我们不用去喜欢别人。”

黄少天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似乎哭得更厉害了,他孩子一样匍匐在陆恩泉的肩头,脊背因为强烈的情绪而不停抖动着。

陆恩泉拍着他的背,终于也忍不住掉了眼泪,她低声哽咽着:“你没有对不起小姨,你没有对不起小姨。你永远都是小姨最喜欢的人。你喜欢谁都没有关系,小姨只要你快乐,只要你不哭。”

黄少天哽咽得几乎无法呼吸,记忆混乱地游走着,好像有人随意拨弄了一下,忽然间从深处掉出了一个片段。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

因为没有拿到幼儿园最多的小红花,他在回家以后一边大叫着妈妈一边哭得涕泗横流。

陆恩溪在他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明白了原委,她一边抱着他,一边拍着他的肩膀。

“不哭了不哭,天天不哭了。”陆恩溪温柔地说,“天天拿多少小红花妈妈都觉得高兴,妈妈只要你快乐,妈妈只要你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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