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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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归根(一)

*上篇→《浮世

*复健中

(一)

  喻文州回到南方的时候,正是一年之中天气最好的时候。 芒种方才过去,梅雨季尚未到来,才下飞机,扑面而来湿润而温暖的空气就让他因为不适应旅途而紧绷的皮肤瞬间舒展了开来。

  抬头的时候他微微眯了眯眼,太阳有些过于刺眼了,大抵是快要重游故地的缘故,一瞬间数不清的少年时候的片段从脑海深处爬了出来,三五成群地掠夺着地盘。这感觉难以言喻,似是期待,却又带着那么些惶恐,以至于让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小伙子,回家啊?”

  走在后边的一对夫妇见他停下了脚步,便随口问道。

  喻文州回过神来,礼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随后,他拎着一个轻巧的拉杆箱,面容沉静地穿过了人来人往的大厅, 仿佛那一瞬间的踌躇不曾造访。


  收到徐景熙短信的时候,他快要检票进站了,到站台的时候铁轨上还空无一物,他随着人流找到自己的车厢号后,才记起来方才似乎听到了短信的声音。

  徐景熙问他到了没,就三个字和一个问号,喻文州却从里面读出了点迫不及待的味道来。

  

  徐景熙是上周带女朋友去他家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他要出差的。

  “行啊。”徐景熙当时敲敲筷子笑道:“你们主管今年有六十了吧,照这势头,你怕是要成所里最年轻的部门主管了。”

  喻文州笑了笑:“你以为他们傻?”

  徐景熙闻言,撇了撇嘴,嘴上没再说话,心里却没少埋汰。他想喻文州单五年就从研究中心一个小小的研究员做到了副主任的位置,几乎把别人职业规划上的日程提前了一半完成,这还不能证明这人本来就不正常吗?过那么五六年,主任退休,副主任升主任,多顺利成章的事情,没道理人年轻就做不了那位置。但话是这么说,也未尝没有人不懂,可这世道就是这样,要说什么资历为上,经验重要,年纪大也许坐不了那位置,可年纪小却一定是担不了事的。想到这里他未免有些愤愤,他和喻文州十多年的交情了,高中三年同班,大学也考到了隔壁,毕业后留在了一个城市,喻文州这些年怎么过的,他再清楚不过——

  “行了啊你,瞎想什么呢。”一边的女友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埋怨道:“在吃饭呢,发什么呆。”

  徐景熙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往嘴里塞了块米饭,随口问道:“去哪儿出差呢?”

  喻文州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东西慢慢咽了下去,才回答道:“T城。”

  

  结果徐景熙一口饭还没细嚼,一滑溜便顺着喉咙往食道滚了进去,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四处找水喝。

  “哎哎哎——你说你啊,多大了,吃个饭还能噎着,难怪我爸老看你来气。”女友忙从手边递过一杯水来,又伸手替他顺气,转头又不忘埋怨喻文州:“喻文州你也是,有你这样的吗,回个家还管叫出差。”

  徐景熙喝了水之后一直在咳嗽,也没法和女友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只一双眼瞪着喻文州,可又没法从那张微微带着些笑意的脸上读出些什么东西来。


  因为两人时常来蹭饭,也挺不好意思的,久而久之,饭后的拾掇就被俩人给揽下了。不过这日徐景熙偷了个懒,趁着女友洗碗的时候,抓住了喻文州,一脸势必能问出些什么的笃定的表情。

   “怎么?这次倒是愿意回去了?”

  喻文州靠在公寓阳台上的栏杆上,纠正道:“不是回去。是出差。”

  “少来。”徐景熙不客气地戳穿道:“别和我说推不掉,你好歹是个副主管。这季度不是压了两个项目下来吗?人家巴不得你在实验室坐镇。以前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事出反常必有妖。”

  喻文州笑了笑,没有说话。



  “是不是你和你妈——”徐景熙懒得和他迂回,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喻文州干脆地打断了。

  “不是。”喻文州换了个姿势,将双手甩在了栏杆外,他黑漆漆的眼沉在这夜色中, 像是笼了百万星辰的沉寂黑洞,没人琢磨的透。

  不远处的高架上,车流还在拥堵着,各色的车灯或大或小地同路灯的光混撞在一块儿,搭着百层高楼窗户里的星星点点成了这座城市最璀璨奢侈的夜景。

  喻文州瞧着远处的这片光景,忽然间便带上了一抹笑。

  “前几天陈可和我见了一面。”喻文州刚开口就把徐景熙吓了一跳。

  “陈可?她来干嘛?进修?”徐景熙和陈可高中的时候都不怎么熟悉,毕业之后也不过是个点赞之交,这会儿从喻文州口里听到这名字,还有些惊讶:“你俩还有联系?”

  喻文州维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发问一般,一时间没有说话。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徐景熙有些尴尬,他隐隐约约记得高中最开始的时候,有那么段时间陈可似乎对喻文州有点意思,要不是徐景熙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这时候他就该猜身边这位单身十年都快成飞升了的挚友终于铁树开花堕入凡俗了。只可惜人家陈可那个快谈婚论嫁的男朋友被她在朋友圈刷足了存在感不说,喻文州这人从大学开始就压根没半点想和人类谈恋爱的意思。徐景熙想到这儿,忽然间灵光一闪,难道——

  结果还没等他去向喻文州求证,身边的人望着远处的灯火,像是在说“明天是什么”一般稀松平常似地说了四个字。

  “他回来了。”


  徐景熙瞬间哑然。

  喻文州说这话的时候安静平和,换谁来听可能都听不出什么东西来。可徐景熙却瞪着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地,千言万语塞在嘴边,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少年时候他总是看不明白喻文州在想些什么,后来日子将他们都拔长了,徐景熙以为自己在不断受挫的过程中总算是了解了好友几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几分,怕是百分制算起的。

   

  “都这么久了——”

  最后,他似是慨叹,又像是劝解地说了那么一句话。

  喻文州却只是笑了笑,故意略去了他藏在话里的疑问:“是啊,挺久的。”

  徐景熙有些难以理解:“那你还——”

  “差不多是时候了。”喻文州摇了摇头,文不对题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阳台。



  喻文州在动车上给徐景熙回了条短信,只说刚上了动车。

  车程不远,不过二十分钟的光景。喻文州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上,窗外是江南连绵的田野与乡间整齐的楼房。记忆里爷爷家那样的屋子已经逐渐不见了,拆迁已经持续了好些年,几年前回乡下的时候,老人的那幢低矮小楼同它周边的田野一块儿成了平地,老俩口搬进了市郊的公寓楼里。搬家的那天,喻文州也在,老人的东西着实不算多,只不过好些家具他们都不舍得换新的,用了几十年的柜子还想着往公寓楼里搬。房子是喻母联系装修的,铺上地板和墙纸之后整洁了许多。只不过老人离开了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未免有些战战兢兢,连脚步都不敢太重。而许多习惯是改不了的,喻文州后来瞧见奶奶在楼底下的绿化带里种了些平常蔬菜,才觉得这生冷的公寓里才有了些许温度。

  偶尔喻文州会觉得这样的不得已太多残忍,可到头来他又想,不管多少岁,不管是谁,不都是被时间挟持着向前走的。


  快到站的时候徐景熙终于还是没忍住,给喻文州打了个电话。

  “行了啊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奶妈呢,出门前后都得报个平安。”喻文州一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回答道。

  徐景熙嚷嚷道:“你才奶妈呢,还不都是你。我这不正想问你回去住哪么?前几天我还明明记得要问你的来着。”

  “酒店。”喻文州淡淡回道:“早订好了。”

  “……”徐景熙虽然心里早就有数,知道喻文州多半不会回家里去住,他妈知不知道他回去了都还是个问题呢,但听喻文州这么干脆的回答,他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得了,算我可怜你啊。前几年我爸妈给我搞了套房,我也就去住过几次,便宜你了。不过我和你说你不许住主卧啊,旁边书房客房随你住去,总比住酒店好点。”

  喻文州笑了:“你家姑娘不生气?”

  “生什么气,我说你回家追求爱去了,她八卦还来不及呢,巴不得给你装个监控好二十四小时实时观察。”

  “……”

  “好了好了,我听到你要下站了啊。我等等把地址给你,我让我妈把钥匙塞门口的花瓶底下了你仔细找找。对了,你那儿有人接站不?”

  “联系过了。”

  “行呗。那我挂了啊。”

  喻文州放下电话的时候正巧到站,徐景熙的短信来得很快,他打开短信的时候,才刚好走到出站口。T城并不是个大站,出站口只稀稀落落站了十多个人。


  “喻主任——”

  喻文州远远地就看见一小年轻在朝他招手,长得挺高,就是有点娃娃脸。

  “您还真这么年轻啊。我还以为照片里放的是十几年前的您。”小年轻还没等他说话,就自顾自说了起来,“哎,您把行李箱给我好了。我叫沈白,李主任的助理,这次我负责接您去酒店。”


  喻文州同他握了握手,道:“麻烦了。”

  他抬头看了看这蔚蓝的天空,这下才是真的回来了。


  沈白带着他往停车坪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喻主任您住哪家酒店?李主任让我先把您送回酒店休息一会儿,晚上再给您接个风。”

  “一会儿我报地址给你,你把我送那儿就行。”

  “哎,您住朋友家呀。真巧,您正好有朋友住在T城?”

  喻文州有些头疼,这小助理话挺多,性格外向,实在适合带去酒席上活跃气氛。喻文州揉了揉眉心,正打算回答。结果人自己把话给带了过去:“哎,喻主任,就是那辆车。”


  喻文州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那辆商务车的后座上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显然已经有人了。

  结果沈白说的,还真是这辆车。直到拉开后车门的时候,沈白似乎才记起来有什么不对。

  “哎呀不好意思,喻主任我忘记和您说了,我们大老板家少爷正巧也是今天的车,主任托我顺带把他也给捎回去——”


  喻文州站在车门口,车里那人似乎方才在打盹, 转过头来的时候眼里还有些迷蒙,只不过这迷蒙在俩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灰飞烟灭了,取而代之的时越睁越大的眼,和微微开阖的嘴。

  

  喻文州忽然间想到很多年前,这人和他玩“站在你左边拍你右肩”的时候,有一次自己难得没有中招,当时他也是这么一副表情,持续了有那么三两秒,才跳起来摇着他道怎么可能。

  

  而今,十年光阴倥偬而过,他们不再是当年天真的少年,西装取代了蓝白的宽松校服,凌乱的鬓角也早早被收拾妥帖,他们被岁月打磨地愈发成熟,眉眼熟悉却又陌生。 回过头来,多少年前梗在喉头没能吐出的话早就被生生咽了下去,再开口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声再简单不过的问候。


  “少天,好久不见了。”

-tbc-

回过头想想这就是个撒狗血的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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