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填坑看心情。补档论坛、红白站(ID Roystar)。

[喻黄]归根(三)

*上篇→《浮世

*上一章→第二章

*《天光》→这边

*痛苦的复健期,沉浸在我写的都是什么鬼中无法自拔……

(三)

  隔日醒来的时候,已快到中午了。喻文州坐在床上揉了好一会儿的太阳穴,才觉得稍稍舒畅了些。

  他鲜少饮酒,记忆中上一次醉酒,还是本科毕业的时候。

  大学比不得高中,同班同学之间的关系总有一种微妙的疏离,虽然在一块儿的时候,大都显得亲密无间。

  下午刚拍完毕业照,一班人便顺道一块儿去吃了散伙饭。最后一次聚在一块儿,又免不了要喝酒,一开始大家还和和气气,到了宴席快散的时候,情绪被煽动了起来,基本就成了灌酒,除了几个女生幸免于难,大多数人都喝得有些多。喻文州作为重点照顾的对象,到最后着实有些无力,只不过他面上无恙,别人还以为他酒量极佳,直到离席时候站起来,才都露了底。 

  那天他被舍友迷迷糊糊地带回了宿舍,怎么上的床都记不得了,隔日醒来头疼欲裂,恰巧手机又响个不停,打开一看是学长通知组会突然调到了这天,他滑动着屏幕向下,还没看到开始的时间,手机便匆匆关机了。后来他去洗了把脸,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思维被带着走,神智也模糊成一片。因而自那之后,他便鲜少饮酒了。 


  徐景熙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拉开了客房的窗帘,阳光劈头盖脸地撒了下来,他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过于灿烂的光线。

  “怎么样?”徐景熙大概还在吃东西,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

  喻文州回道:“还成,向阳,空气也挺好。”

  “我不是问你房子——”

  听到他恼羞成怒的声音,喻文州心情挺好,笑了笑说:“你怎么和我们实验室那几个小姑娘似地。”

  “……”徐景熙又差点被噎着,在那头嘟囔道:“还不是我媳妇儿好奇。”

  徐景熙的女友喜欢看些狗血言情的故事,做饭不在行,八卦倒是一把好手。

  喻文州揉了揉头发,说道:“我见到他了。”

  这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些平日里不常见的柔软, 让人很容易便觉得,说这话的人是笑着的。

  徐景熙愣了会儿,想,喻文州似乎真的挺久没有那么情绪外漏了。

  徐景熙从认识喻文州开始,就觉得他像个圣人似的,没什么情绪的起伏。高兴起来的时候从不过分高昂,失落的时候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挺容易亲近,但一旦和他走得近了,却又觉得自己离他挺远。

  他忽然想到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他问喻文州,你和黄少天到底怎么回事儿。

  喻文州那时候只是笑了笑,眼弯了起来,看着窗外,不像是在对他说话,只是似是感慨又似是惊讶地叹道:“他啊……”

  徐景熙那时候其实也并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可那一瞬间,即使喻文州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他却什么都懂了。


  之后俩个人又聊了会儿,徐景熙总觉得喻文州只有在提到黄少天的时候是有耐心的,就算本意就是来讨八卦的,说到最后,他竟也有些被腻到了,也不知这才见了一面,喻文州到底怎么才能扯这么多出来。

  “行了啊,我挂了。”徐景熙不客气地准备挂电话,却又想到有件事儿还是该提一提:“不过——”

  “恩?”

  “……反正都回去了。有空的话,还是回家看看吧。”

  斟酌再三,徐景熙还是开了口。他担任这个角色许多年,从未劝解成功过,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想再坚持一次。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才挂了电话。


  喻文州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恐怕就是“你看看人家文州”了。

  说起来还挺冤,毕竟这句话一旦说出口,仇恨值一拉就是一大把。不过喻文州人缘倒是从未差过,这大抵得益于他在为人处世上边自有一套。

  不是所有人都有掌握分寸的天赋,至少喻文州的恰到好处,是经年累月,一点一点堆起来的。

  

  小的时候他同许多人一样,被逼迫着做了许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比如背古诗,又比如做算术。他的记忆里还算好,背诗背得不赖,虽然不怎么懂诗词里说的,但要是有人问他会不会,他还是能有板有眼地,一次背上三五首绝句。母亲是数学老师,因而别人还在学着数一二三的时候,他已经在算十进制了。虽然那个年纪的孩子好动、调皮,喜欢和父母作对,却又爱讨他们的欢心,喻文州最开始也没能例外,但久而久之,他比别的人更早地学会了克制。

  

  他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午睡起来后,照例是背诵的时段。可那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也许是他还想着昨晚没播完的动画片,又可能是窗外的那颗桂树被风撩得有些剧烈,那一首《回乡偶书》,他怎么也没能背完全。

  知道母亲生气,是从她不说话开始的。母亲是个严肃的女人,戴着一副粗边的眼睛,改作业的时候会皱着眉头,平日里也有些不苟言笑。可她从来都是有应就答,就算他问得问题再多,也回一个一个地回答。可那一天晚饭的时候,她没有叫他,只是将他的餐具整齐摆好。喻文州走到餐桌前的时候手上还拿着没有拼完的积木,他有些迷茫地喊了一声妈妈,却没有得到回应。后来他自己吃完了饭,收拾了餐具递给母亲。而母亲只是接过餐具,回到厨房去洗碗,没有看他,更没有说话。后来他扯着她的衣角,哭着喊着,到底也没有什么用。

  自那之后,他很害怕母亲生气,他不喜欢那种被刻意忽视的感觉,更不喜欢被母亲当作不存在的那种感觉。有了这份顾忌,他倒是再没有背不成功诗词的时候了。


  那一年的假期,有一段时间,他常常一个人在家。母亲要给补习班上课,父亲朝九晚五,见到的时间也不多。大多数时间,他会一个人在房间里做着那些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些超额的作业,完成了之后,偶尔会搭积木,偶尔会去找被母亲藏起来的电视天线,看几集动画片,再在母亲回来之前将天线藏回去,也有时候,他什么都不干,只是趴在窗台上边,看着外边的草木涌动。

  喻文州在这个小区住了十多年,他们入住的时候,它是这座城市较早建起的小区,崭新而美丽,不封闭,只是几幢楼聚在一块儿,每幢楼间都隔着绿化带,不少孩子常在那儿玩。到了十多年后,更多的设施完善的小区拔地而起,最开始的简陋的居民区已经变得老旧。可喻文州依然记得,十多年前的时候,从一楼的阳台上看到的绿意盎然。


  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孩子,是在某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那个孩子一个人蹲在草坪中间,用树枝在拨弄着些什么。他留着细碎的短发, 一开始从窗口看出去的时候,他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他穿着一条牛仔背带短裤,蹲下来的时候背带会不停地掉下来,后来他换了一个方向,似乎认为这样背带便不会掉下来了,只可惜效果仍旧不佳。但喻文州因此看见了他的脸,他似乎被太阳晒得有些黑,是大人应该会喜欢的那种长相,眼睛很大,眨眼的时候能看到他的睫毛上下煽动,他抿着嘴,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一开始喻文州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草坪里呆得太长了,似乎在找什么,又似乎没有。仔细观察了几天之后,喻文州才断定,他大概是无处可去,才在那儿逗留的。

  之后,他完成作业之后,很习惯地就会往窗口跑。有时候那个孩子会和别的孩子一块儿玩,追追赶赶,脸上有笑,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人的,高兴的时候拿着树枝挥舞,大概在学电视剧里的情节,不高兴的时候,他通常会坐在石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地上的土。那一天他瞧见他将土塞到嘴里的时候,有些吓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喻文州知道,人是不能吃奇奇怪的东西的。他想了想,从客厅里拿了一包饼干,长条的那种。然后他第一次打开了那扇窗户,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他把饼干递给那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看着他很久了,可是他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像是有点儿受宠若惊。

  喻文州想了想问:“你饿了吗?”

  那个孩子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眨了眨,有水光在里边打转。他接过饼干的时候,喻文州碰到了他的手,有点儿凉,可是软软的,像是棉花糖一样。

  他又有点不放心地指着被他挖出来的那些泥土叮嘱他道:“不要再吃这个了,这个是不能吃的。”

  那个孩子嚼着饼干,点了点头。

  然后喻文州顺着原路,从窗口爬回了家里。那个孩子一直看着他,他后来朝着他招了招手。



  但是从那之后,他没有再在窗户外见到那个孩子了。


  第一次遇到黄少天的时候,喻文州其实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幼儿园大班的老师总喜欢抱他,早晨的时候会抱,午休的时候会抱,放学的时候,也要抱着他将他送到喻母的手中。很多年后,他已经记不清那个老师的模样,也记不得她的名字,却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温暖,人和人亲密接触着,温度通过皮肤相互传递着。

  黄少天开始哭的时候,他其实很不理解。他睁着眼看着他的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黄少天哭得非常响亮,而且一直到结束的时候,他的手还一直捂着自己下边,看起来自我保护意识很强。虽然喻文州想说其实你脱下来的时候我早就看到了,可由于状况似乎有些不好,最终他还是没有说话。自己的老师一边抱着自己,一边安慰着黄少天,而喻文州在她的怀里,和对面嚎哭着的黄少天大眼瞪着小眼。

  黄少天的眼泪被擦干了之后,喻文州觉得他有些眼熟,想了想后他觉得他有些像那个孩子,虽然他比那个孩子更白一些,也更灵动一些。喻文州想问问他家在哪儿,却有点犹豫,后来他对上黄少天有些敌意的眼,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很多年后,他想,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那个孩子和自己有些像,才会总记着的吧。


  幼儿园毕业的那一天,他牵着母亲的手离开幼儿园,黄少天被她的母亲抱在怀里,恰巧走在他的前面,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后来黄少天和他母亲走向了和他家相反的方向,喻文州走一会儿,回头看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他了,才觉得,他大概是认错了。

  

  缘分有时候真的挺神奇。虽然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喻文州其实不怎么信这个。但总有不少时候,他很难解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怎样产生交汇而后烽火燎原或者寸丝寸缕地纠缠,又或者本来血肉维继,后来却又形同陌路的。

  比如他和黄少天,再比如他和他的母亲。


  喻文州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沈白已经在路边等他了,小年轻招了招手,笑得很开心。

  他抬头看了看天,巨大的云朵镶嵌在湛蓝的天空中,太阳在头顶作威作福。


  他从沉沉的回忆中醒来,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tbc-

#纠结得要死还是发出来了系列#

评论(26)
热度(365)

© 沈扶桑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