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归根（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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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日子还是照样过着，喻文州稍稍拖慢了进度，把每个细节参数的检查都放入了日程。他和主任打了个电话，将行程又延了几天。
多数时间他还是待在实验室里，除了沈白年纪轻了些以外，其他人都和喻文州年纪差不多，很快便混成了一片。部门偶尔几次聚餐都叫上了喻文州，来自天南地北的青年聚在一块儿倒是放得开，也什么都能说，几句话就把彼此的底细给摸了个清楚。
沈白嘟囔着没有女朋友又怎么样啦，转眼便将话锋丢给了喻文州。
“喻主任应该找过不少女朋友吧？你们问他问他，肯定有料。”
正喝着水的喻文州对这拙劣的转移手法感到些许无奈，还好群众不上钩，嬉笑着推搡沈白好一会儿。结果喻文州才把水喝光，抬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太天真。到头来他们也没忘，各个瞪着眼开始打喻文州的主意。
“喻主任说说呗——”
“对啊对啊，喻主任这么英俊潇洒，指不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呢——”
“得了啊，你被乱讲，你看喻主任是这种人嘛，对吧，喻主任。”
喻文州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着实体会到你们精神生活的贫瘠。”
沈白第一个洒泪解释道：“这可不能怪我们，要是设计部在我们隔壁，人生也不会这么缺乏营养了。”
众人纷纷遗憾地点头。
喻文州抬起水杯，倒了一会儿，才发现没有水了。
“一个啊。” 他看着众人各异的表情，最后也只好开了口。
“哇，什么时候谈起的哦？现在还谈着吗？准备结婚吗？”沈白眨眨眼，炮仗似地扔了一堆问题，活像只求食的鹦鹉。
喻文州微微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众人嘘了几声，最后也转了话题。
本科的时候，喻文州从不少追求者。
只是当时他急于维持生计，接了两份家教，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路上赶着，空下来的时候几乎都泡在图书馆，常常连三餐都来不及应付，更腾不出时间来对付这些女孩。
实在是没心思顾忌人家，他通常都拒绝得干脆。
后来工作了，别人因了盒饭都误以为他已有女友，倒也省了很多麻烦。
前几个月，他的导师来国研办事的时候他们一块儿吃了顿饭。这位近五十的教授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体貌，瘦削、干练，眼里皆是对科学的热忱之情与崇敬之意。席间，大抵是瞧着喻文州像是瞧见了几十年前的自己，便絮絮叨叨，难得地说了些过去求学时候的事儿。分别的时候他忽然问道：“小喻，这些年你都没有女朋友吧。”
喻文州有些惊讶他会问这个，停顿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教授看了他一会儿，似是有些可惜地叹了声气。末了才拍了拍他的肩道：“现在你可能不知……可人啊，总是要成全自己的。”
和陈可吃完饭的那天，他几乎有些病态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他在公寓的阳台上看着这座城市浓烈的夜色一点一点地吞没黄昏，想着在这座城市生存的这些年间，他曾无数次站在巨大的楼房之间，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流。
那是无数的人，无数各式各样的人，笑着的，哭着的，穿着西装的，套着粗布的，他们从黎明伊始就涌入了车站，在这个城市苏醒过来的时候，交织成了尘世最苦痛又甘之如饴的一张网。每个人都渺小地盘踞在这张网上，好像只有抓住什么东西，才能不掉到底下湍急深邃的糜烂中。
而他能抓住的，总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微笑着的脸，和不断听闻着、想象着的他的如今。
十多年前他不敢成全自己，看似活得游刃有余，心里却早给自己挂上了巨大的秤砣，很少人会觉得他会怕，而事实上，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罢了。
站在青春的岔路口，背后魑魅魍魉千军万马，他不敢去拉身边那人抽开的手，总想着等自己走得更高更远，才能重新拉住这个人的手。
那晚两人打车回家，因小区离得近，便干脆一块儿下了车。
夏季将至，夜里也不怎么凉了，喻文州将西服外套搁在了手臂上，衬衫袖稍稍卷起了些。到了分别的地方，俩个人极有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什么时候走？”是喻文州先打破了沉默。
黄少天有些讶异：“我没说过我还走吧？指不定就留T城了呢你怎么知道的？”
喻文州揉了揉他的脑袋，微笑道：“不难猜。”
这个动作让黄少天瞬间顿了顿，细密的疙瘩从头顶上那人的掌心触碰的地方开始向下传递，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颤了颤——
“你有内线吧？”黄少天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他的手掌却又收了回去，黄少天有些心虚地往喻文州脸上瞟了一眼，对上他沉静的眸子的时候稍稍闪了闪，继而又努力让自己别被那该死的眼睛给迷惑，扬起眉问道：“是吧？是吧？我刚才在车上忽然还想到来着，你怎么知道我不吃生食的？没几人知道呢别说也是猜的啊？”
“你知道了？”喻文州也不慌乱，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让黄少天实在有点来气。
“陈可是吧？”这丫头成天没事跟他聊个天，要不是人每每聊天都要秀一波男友，黄少天还以为这姑娘对他余情未了，每月都得例行给她播报一下感情状况生活水平。
最开始的几年，他几乎是有些刻意地避开了喻文州的名字，即使现实总是和理想相去甚远，他越不乐意记起来的东西便越费尽心思地抓住一切间隙挤向他的思绪与梦境。到后来，黄少天几乎是有些自暴自弃地放弃了与自己抗争，一开始那人几乎是塞满了他的生活。他从来弄不懂，为什么五六年都不曾见面的人，仍像是空气一般氤氲在他的生活他的思绪他的梦境里。再之后，这个症状缓解了许多，他不再时常想起他了，生活也忙碌地继续着，他以为这场从青春期遗留至今的病症终于将要痊愈，却在几个月后看到当年两个人共同追着的那本小说终于结局的时候，又旧疾复发了。那时候陈可还老是在聊天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到喻文州，当时心虚同恼怒占了上风，急于将喻文州这三个字掩盖过去，现在再细细思索，他才瞬间意识到了其中的诡异。
“我靠我靠，你们——”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微笑着没有反驳的那一张脸，有点来气，却又有点难过。
他是爱着他的，少年时候他还没有如此的直白的认知，而现在，他却比任何一次都更明显地感觉到，喻文州是爱着他的
——他藏着星辰的眼，他带着温柔的笑。
后来，他们互相说了再见，喻文州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
他们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黄少天走了两步，忽然间想到他无数次梦到的、高考结束的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天，喻文州撑着伞渐行渐远的那个背影。他倏地转过身去，跑了两步，才瞧见喻文州如今更宽阔、更成熟的背影。
两个同样孤独的背影在他眼前重叠在了一块儿，好像天空也下起了雨，他还是当年那个拿着雨伞，穿着校服，淋着不大的雨，目送着他走出校门的黄少天。
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时光停滞，时光又流转了。
“喻文州——”
他听到自己在雨水婆娑中喊着他的名字，而喻文州转过头来的时候，也还是十年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你等一等我，等一等，好吗？”
喻文州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tbc-
*感觉写成了狗血黄金八点档别嫌弃我……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