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归根（九）
*上篇→《浮世》
*上一章→第八章
*《天光》→这边
（九）
郑轩拖黄少天出门的时候他还没把房间里的款式图整理完，从公司里顺来应急的人台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五颜六色的立裁针撒了一地。
“郑轩你——我他妈又不是不会好好走路——真是反了你——”
黄少天费劲了力气才把他胳膊从脖子上扯开，另一只手出其不意地抓准时机实施报复。无奈两人身形都比少年时候长了不少，谁把谁轻易撂倒的情况很难再发生，在楼梯口闹腾了半天，才都停了手。
“你总得让我换个衣服，上来就拖人，你黑白无常啊。”黄少天指了指身上套着的工作服，习惯性用胳膊肘顶了顶他。
郑轩耸耸肩：“还不是你老放我鸽子。”
“这不没到时间吗。”黄少天理直气壮道：“还剩十分钟啊十分钟。”
“跑到于锋的饭店还半小时呢我要是没先见之明，你估计又要放我鸽子。”
黄少天没理这声，背脊挺直地走到自个儿房间里换衣服去了。多年承蒙黄少照顾的郑轩有苦说不出，心里念叨着要还有下次，他肯定拉宋晓来干这事儿。
几人有个小群，还是郑轩没事儿时候建的。这几年虽然都各自奔东西，但有什么事儿，大家还是会习惯性地在群里倒一倒。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也会在群里提一声。黄少天这几年回来的时间少，一年最多也两次，有时候碰上什么事儿，聚会的时间恐怕也凑不到。这次好歹算是留洋归来，结束了三年来到处奔波的日子，毕业后这段日子他创过一个独立品牌，但由于经济问题很没能坚持下去，更多的时间他作为一位前辈的助理游走在各大秀场。在天赋与灵感在光芒中恣意迸发的尖端领域里浸淫了良久时日后，他承认自己更喜欢恣意、张扬、像是走在冰刃和火山口般激烈的作品，但他却没有像很多人一样拒绝商业设计。在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与想法之后，也算是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他选择了回国发展。不过说是回来，在T城其实也待不了几天。
准备回国的那段日子，他和S市一个设计师工作室签了合同，老板是在英国同专业的学长，工作室成立五年，旗下有两三个名气不小的女装品牌，风格也是黄少天喜欢的类型。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了解国内市场的极佳切入口，正巧赶着秋冬装换季，老板也一直在催他早点过去。
走之前，必然还是得和好友们聚一聚的。只不过遇到喻文州对黄少天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变数，这几天过得浮浮沉沉，脑袋里塞满了从前与今后可能形成的无数种情况，要重新整理的设计稿铺了一地，人台上的立裁只做了一半，早约好的日子也被迫塞到了脑后，要不是郑轩上门，指不定过了几天他才能想起这事。
郑轩大学毕业之后便回了T城，考了本市的公务员，收入稳定，生活美满，有个谈了两年的女友，感情也挺好，估计没几年就能喝上喜酒。宋晓本科念法，研究生毕业后在S市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事业才起步不久，走势良好。于锋回T城后有过一段低谷期，但他总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挨过去之后集资开了一家特色菜馆，如今倒是真的越做越大了，单市区便有三家分店，从此成了几人聚餐的御用地点。
吃完饭后几人又被郑轩拖着去唱K，孩子气似地叫了一箱啤酒，最后谁都被气氛带得像在发疯。
有时候时光和境遇都是很奇怪的东西，至少十多年前，他们谁也不会想得到如今各自的生活，可真一年一年过过来了，却又觉得过去的日子都有了些不真实的感觉。他们都曾期待过成长，也曾惧怕过成长，哪怕到了如今，生活一步一步地走向正轨，他们好像无可避免地要进入了一条好似预订着的轨道，也还期待并惧怕着每一个即将到来的遥远明日。
黄少天平日里酒量不错，这日也不知才喝了几瓶啤酒，就隐隐有了些醉意。郑轩还在和于峰抢着话筒，宋晓和他玩着骰子，说了些今后的打算的。后来郑轩退下阵来，摇头晃脑的样子让人看着便有些心累，黄少天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啊——”
郑轩笑了笑说：“五啊。”
然后便趴在了桌子上，轻声嘟囔着什么。
黄少天顿了顿，道：“你醉了。”
“他说什么？”宋晓原来正听着于锋唱歌笑个不停，转过头来问道。
“好好好！我醉啦！”郑轩摆了摆手，像是力气都突然没有了。
“黄少你去唱一首不，再被于锋霸着麦我要哭啊——”宋晓也没在意，直接换了个话题。
黄少天揉了揉太阳穴道，笑着拒绝道：“算了算了啊，他今天挺高兴的，你别坏他兴致，我都想给他点首《爱情买卖》了。”
宋晓似乎在觉得这个主意有点不人道，在原地挣扎了半天，连于锋的声音停了都没听到。
“哎，怎么不唱了？”宋晓一抬头，便看见于锋呆愣地看着门口，他顺着于锋的眼瞧去，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了。这人谁啊，什么时候在哪儿的，怎么还有点眼熟啊？
“喻文州？”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先发出声的，倒是离门口较近的于锋。
“哎？”
在郑轩和宋晓惊讶的声音中，喻文州笑着出了声：“好久不见啊。”
喻文州这日穿着深蓝色的休闲裤和一件白色的衬衫，手上还挂着一条黑色的薄外套，看起来不像是走错门的样子。于峰在确定了这人是喻文州之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一眼。
在座的几人，也就只有黄少天可能和这个人有什么牵扯了。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哦，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郑轩心想这肯定是半路看到我们想来打个招呼，不过我们好像不怎么熟吧？想到这儿，他也和于锋一样看了看黄少天。
被三个人的目光明目张质询着的黄少天几乎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怎么过来了？”黄少天有些尴尬地揉了揉头发，喻文州来得有些突然，连他也有点惊讶，只不过这带着点心跳的惊讶和别人不在一个频道上就是了。
“小沈有点事过不来了，就打电话让我送你回去。”喻文州微笑着说。
黄少天这才想起来看自己电话，三个未接电话和三条短信，不用说，都是沈白的。
“那行吧。”黄少天站了起来， 拎着外套和还有些状况外的几人说道：“我先走了啊。”
郑轩摇头晃脑地问道：“啊，你要走了啊？”他看起来真有些醉了。
宋晓总觉得有点不对，但还是点了点头。于锋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了句路上小心。
“再见。”喻文州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而后他拉起了黄少天的手腕，突然地让黄少天也不由踉跄了几步，才跟上他的步子。
包厢里的三人似乎被这个动作吓得不清，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他俩，什么时候又和好了？”郑轩回想了会儿高三拿喻文州三个字当禁语的时光，百思不得其解。
“……”宋晓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把话题扯了回去：“我们要不要也散啦。”
于锋一直都没有说话，他也不是当年那个非黑即白，对所有的不合常理讳莫如深的少年了，只是这条并不好走的路，他打心底不希望好友走下去。
可那又怎么样呢？谁都不能替谁做决定，每一个人的路，都是要自己去走的。
“散了吧。”于锋拍了拍郑轩的肩膀，说道。
天色不是很晚。
那家KTV在商城的四楼，他们从里边走出来的时候，商城里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隔壁是影城，大抵正巧碰着电影散场，门口涌出了许多人来。不少拉着情人胳膊的少女一边兴奋地说着电影的情节，一边走着，因是周末，模样像是一家人的也不少，孩子挂在父母的胳膊肘中央，嬉笑着把自己荡过来又荡过去。
喻文州还拉着黄少天的手腕，穿过这充斥着欢声笑语的人潮。偶有人朝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仿佛他们有多格格不入。黄少天转过头，他只能看到喻文州的侧脸。
——漆黑的额发长了些，盖过了眉角，眼微微垂着，睫毛张扬地盖在上边，眨眼的时候却会温柔地扇下来。
黄少天挣扎了一会儿，却没法把手腕抽出来。直到后来黄少天用另一只手去掰，喻文州才松了手，转过头来看他。这是一个在喻文州脸上很少见的表情，他的眉毛微微皱着，眼也黯淡了些，嘴角抿着，没了平日里总带着的笑意。
黄少天忍不住笑了一声，头往另一侧看去。
然后，他摸索着握住了刚刚放开他的那只手，掌心相合，五指相扣。
-tbc-
每天都在犯困……每天都写不完生贺……
（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