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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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归根(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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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后一个月,两人都忙碌了起来。


  喻文州这边的一个新技术到后期收尾阶段,各组重复性的核查工作交叉着进行,连最年轻的研究员都有些挺不住了。休息室里摆着的咖啡机常年没断,办公室里也是愁云惨淡。主任年纪大些,又有些高血压,通常回去得早些。喻文州负责着每日的收尾工作,检查完实验室的温度同湿度,关了灯,方才从大门口出去。


  早些时候是一二点,再晚些时候,便是三四点的样子了。


  黄少天这边正巧也赶上下一年春夏的订货会,工作室的七八个设计师加班加点地赶工,废纸堆了满地。中途黄少天还飞了一趟巴黎参加这年的高定发布会,回来的那天只在飞机上眯了一会儿,下了机场便匆匆赶往工作室。他们的首席制版师是个瘦削的英国女人,古板而严谨,执着于每个细节,黄少天总被推出去应付她。她对细节的还原细致得几乎有些强迫症,每条省道的位置都要再三确认,好在她的表现力极为惊人,也没浪费这冗长的交接。


  由于总是赶不上回家的末班车,很多时候几个人就在工作室的沙发上凑合着睡了。 凌晨的时候他偶尔会被同事躺下的窸窣声吵醒,眯着眼再睡上一会儿,便又天亮了。


   他俩睡之前通常会互相说一声晚安,偶尔也有赶巧俩人差不多同时收工的时候,黄少天会跑到楼梯间里,和夜半走在街头的喻文州说几句话。


  “工作室的水仙焉了吧唧的,制版那边一天上来三趟,十幅图得挂掉一半,这日子简直没法过,”黄少天唉声叹气,揉了揉自个儿的眉心,末了又得意加了句,“不过好歹我被毙的稿子少,成衣都出来好几条了。”


  喻文州在电话那头轻声笑了笑:“是,我家少天最厉害了。”


  黄少天闻言,忍不住嚷嚷:“能别这么说么?”说得像是自己在同他讨赏似的,不过好在喻文州不在面前,黄少天听到那四个字,难得扭了扭肩膀,有点窘迫,也有点脸红。


  B市的夏夜炎热而干燥,过了半夜,温度会稍降些,但到底也还是夏天,虫鸣声响,拂面的风也有着热度。路边的灯是昏黄色的,马路上空无一人,偶有野猫在街角走过,同他远远地对视一会儿,又倏忽间蹿到对面的草丛里去。


  喻文州曾在许多个凌晨走过这条路,那时候他还刚毕业不久,生活两点一线,拼了命似地工作。徐景熙总说他日子过得没有意思,常把自己蹭饭的行为解释成调剂他枯燥的生活。喻文州自认自己还没有他说的那般无情趣,只不过那时候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足够了。他不觉得在凌晨关上实验室大门,走进一个空无一人的夏夜或是冬夜有多么难堪,直到如今,会想起那段日子,他才有些恍然。


  “行啦。垫点东西再睡,工作室的空调调高点,去沙发占个好位置,早上还难受就赖一会儿。”


  他习惯性地打开玄关的灯,习惯性地嘱咐着黄少天。


  那头的黄少天乐了:“喻主任,您这教导也忒不正经。”


  “可不是,”喻文州笑着说,“我得把我的人给照顾好。”


  “喂喂喂,什么你的我的。”黄少天不愿在这种地方落了下风,“你才是我的呢。”


  “行了。哪儿都是你的。”喻文州柔声回答,声音却变了些味。


  黄少天一滞,顺着他的话沉了沉调子,拖杳着声道:“是了,哪儿都是我的。”


  后来挂了电话,喻文州望着自己空旷的公寓,忽的有些感慨。明明他从没有来过这儿,他恍然间却觉得,他哪儿都在。


  八月末,B市下了几场雨,收尾终于完成。众人顶着黑眼圈去外边庆功,主任在酒店订了一桌酒席,觥筹交错间喻文州收到了黄少天的信息,他的几张设计最终又因找不到合适的料子而被搁置,有些心情不畅。


  主任坐在他边上,笑着说:“小喻啊,过几年我退休,这批人可就交给你喽。”


  喻文州笑了笑:“您还年轻着呢。”


  主任以为他在谦虚,拍了拍他的背道:“放心,我可不会把这位子给别人的。 你有多大能耐,我是一路瞧过来的。”


  “您过誉了。”喻文州同他碰了碰杯,眼底平静如水。


  主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等别的人朝他敬酒,方回过神来。


  喻文州给黄少天回了条信息:会好的。


  他们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喻文州的手机震了震。几个小姑娘凑上来笑道:“副主任,女朋友啊?”


  黄少天回了一个字:嗯。


  其实回不回都不防事,可到真看到了这么一个字,喻文州倏然间心安了下来。像是能瞧见黄少天沉稳的笑,带着光的眼,和稍稍遮住眉毛的额发。十多年那个有些茫然且不知世事的少年,总是在十字路口徘徊,找不到该去的方向。那时候他已经走了很远,他远远地看着那个少年,告诉他不用着急。是的,他不必着急,因为那时候他就知道,他总会找到自己该走的那条路,那时候所有的光都会从他的身体里四溢,他蕴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他终有一天会发光发亮。


  从前他不敢想,可现在,他却觉得由为幸运。


  至少这样的时候,他是站在他身边的。


  “恩。”喻文州承认得坦然,闹得小姑娘们一阵笑。


  “你们感情真好。”一个小姑娘认真地说道。


    喻文州微笑道:“谢谢。”


  几个姑娘一时间都被这个笑给定在了原地,等喻文州走远了,方才慢慢回过神来。


  “喻主任笑起来果然很帅——”


  “他什么时候板着脸了,明明一直都在笑,只不过……”


  “只不过刚才那种笑,还真、真没有见过。”


  


  后边的日子四平八稳,唯一的波澜是喻母打来的一个电话。


  喻文州是认得那个号码的,虽然早些时候换了电话,号码也不在通讯录里了,可他还是认得那个号码。喻母为人严肃,行事也干脆,自那次争吵过后,她从没有再联系过他。同没有背成那首《回乡偶诗》的时候一般,似乎他不再存在了。三四岁的喻文州会难过,可二十多年过去了,喻文州看着那个号码,心里却没有一点儿难过了。 


  他按下了接听键,他听得到母亲沉默的呼吸声。


  他站在公寓的阳台上,天上的云矮矮地随风蠕动着,底下车流如织,华灯初上。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喻母低低地叫了一声:“文州啊……”


  那声音无比熟悉,却也无孔不入。


  “文州啊……”


  她曾无数次那么叫过他,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他牵着她手的时候,她躺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她坐在他的面前平静地谈论着他的未来的时候。无数的画面纷至沓来,喻文州几乎是瞬间就掐断了电话。


  这晚他在阳台上呆了许久,等到开始起风了,才回的里屋。




  订货会终于顺利结束,黄少天踏着暮色从展销馆回到公寓。他扶着扶手爬着楼梯,楼道里还算阴凉,但他仍想快点到家里,把昨天吃剩下的冰激凌解决掉,然后再冲个澡,爬到床上去,一点也不想动了。


  他低着头,眼困得快要合起来,刚想抬头瞧瞧走到几层了。便瞧见了立在自家门口的那个人,他靠在门上,身材修长,只穿着一条简单的T恤,和一条深色的休闲裤,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似的。


  黄少天对上他的眼,他想这人真是最好的提神剂,身上的倦意几乎在一瞬间便一扫而光了。


  “怎么来了?”黄少天笑了起来。


  “我想你了。”喻文州对着他的眼,也笑了起来。


  夏末的最后一股热浪正在这座城市登录,阳光将香樟斑驳的树影赶到了楼道里,如水的光影在他们的身上流淌而过。


  这个夏天,像是不再有尽头了。


 -tbc-


*天光余本应该一直有。代理那边下架,如有需要,走元素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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