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填坑看心情。补档论坛、红白站(ID Roystar)。

[喻黄]苒苒(《浮世》《归根》番外一)


苒苒

五月的小长假刚过,喻文州便忙了起来。前脚刚从外边回来,后脚便又出差去了。飞机飞了四五个小时才到地方,来不及安顿便赶到了会议场地。之后连续三天的交流,都在冗长的会议里度过了。最后一场会议结束的时候,他揉了揉眉心,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正巧遇到了好些国研的后辈,大家就在一块儿吃了顿饭。说了早些年琐碎的小事,喻文州原先还有些身体不适,这时候也稍稍轻松了些,还顺着他们的意稍喝了点酒,不多,就几口。他一直笑着,后辈们都说他比从前笑得更多了,他自己却似乎没什么感觉。气氛一直很好,直到饭局尾声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颇为抱歉地同他们道了别,也没有说是什么事,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正巧是夜里,外边还有点冷。他打了个电话给助理,让他把机票改签,能多早就多早。之后才打回给黄少天,声音里也有点着急。

“大概明早能到,现在怎么样?”

“还烧着,快四十度了。”

“你打电话给你助理,送点东西到医院。晚上冷,妈那边先别说了,好些再说吧。”

“恩,我知道。”黄少天低低应道,“其实她感冒有些天了,我应该早点儿带她去医院的……不该听我妈冲点儿冲剂就了事的。苒苒哪儿能这么折腾啊,她才多大啊……”

“少天,”喻文州听到他最后声音都有些变了,心里也有些难受,“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黄少天握着喻晓苒滚烫的、小小的手掌,明知他看不见,却还是点了点头:“恩。”

 

喻晓苒一直没有醒,闭着眼,呼吸却起伏得厉害。盖着被子,汗却很多,黄少天一边替她抹着汗,一边又要看着她挂着点滴的手不乱动。心里很担心,面上又想要保持镇定,最后呆愣在原地,脑袋里乱糟糟的。

 

五月初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去云南玩了几天。

喻晓苒相貌端正,性格顽劣,安静起来极具欺骗性,但跟人相处不过三分钟便能露馅。从幼儿园开始便尤其喜欢惹是生非,打架捉虫吓男孩无一不擅长,上了小学之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此之外只有爱穿裙子这点让人颇感欣慰。黄少天常常愁眉苦脸,佯装痛苦地说怎么就把她养成了爱穿裙子的泼猴。每当这种时候,喻晓苒会挂到他的脖子上,龇牙咧嘴地逼着他改口,往往只有喻文州出手,才能替他摘下这个人体挂件。

喻文州性子温和,但不怎么擅长和她瞎闹,黄少天老大不小了却还像个孩子,总跟着她一块儿胡作非为。明明自个儿也乐在其中,却还要适时挽回做父亲的尊严,抱怨喻晓苒在喻文州那儿乖乖巧巧像个漂亮小姑娘,在自己跟前就总像个多动症患者似的。喻晓苒早学会了对这样的抱怨置之不理,朝黄少天做个鬼脸,便把自己塞到了喻文州怀里,任由黄少天拉扯也不出来。对她来说,黄少天像个大朋友,而喻文州,才更像是个父亲。

很明显,这样的组合在一块儿,喻晓苒正巧又在最贪玩的年纪,只要最镇定的那位不嫌弃,他们在外边便更是百无禁忌了。三个人疯了几天回来,都累得不得了。喻晓苒下了飞机还活蹦乱跳着,结果隔日就开始咳嗽了。因为只是咳嗽,他们也没带她去医院,买了咳嗽药水和冲剂,结果吃了好些天却又不见好,反倒是严重起来了。

这几天喻文州出差,去学校接喻晓苒的都是黄少天。黄少天见她迷迷糊糊爬上车的时候就有些不对了,摸了摸她额头,跟火炉似的,把他的手一下烫了回去。

“苒苒?怎么烧这么厉害也不说? ”黄少天吓了一跳,忙下车去后座抱她。

喻晓苒迷迷糊糊地说:“爸爸?我只是有点儿困……”说完这句,便闭上了眼,把黄少天吓得差点浑身发抖,忙把人在后座上横放下,急急赶往医院了。

到医院的时候,她烧得更迷糊了。挂了号,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儿科医生。量了体温之后来来回回做了好几趟检查,医生才让他去办理住院手续。

“感冒好久了吧?都烧成肺炎了。”医生责怪着他说。

这句话直接把他吓懵了,只有给喻文州打电话的时候还算清醒,到后来助理给他送毯子和吃的,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来了?”

“您叫我来的呀——”

 

半夜,护士来换了一次药水,嘱咐他一会儿还得换,他便一直没敢睡着。中途喻晓苒醒了一次,黄少天热了助理带来的粥,只喂了几口,她便吃不下了。脸蛋红扑扑的,眼里也一片湿漉,没应几声,又睡了过去。

黄少天心里害怕,不知道她是真睡了还是昏了过去。找了好几次护士,年轻的小姑娘安慰了他好几次,他才稍稍安心了。披着毯子趴在床边,呆愣着看着熟睡的喻晓苒,心里想着她笑的样子,恍然间黑夜就这样过去了。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喻文州已经来了。病房也渐渐亮了起来,喻晓苒的呼吸变得平稳了。

喻文州把他身上的毯子裹得紧了点,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去旁边睡吧。我刚才问过护士了,我在这儿看着。”

“怎么还没有醒?”黄少天一看见喻文州,紧绷的精神便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睡意也缓缓涌了过来。

“睡着呢。”喻文州摸了摸喻晓苒的额头,“她太累了——”

 

两个小时候,护士敲门进来,还是晚上那个年轻的小姑娘。

她本以为还会坐在床边的那个英俊男人在一边的床上睡着了,而小姑娘的床边坐着的,是方才问她病情的另一个英俊男人。

“还没醒吗?”她小声地问着。

正在这个时候,床上的喻晓苒微微地睁开了双眼。兴许是刚醒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难过,眼里积聚着泪,乌黑的眼珠转了一会儿才锁定了喻文州,她嘴巴张了张,吧唧了一下才发出了很轻的声音。

“爸,你回来了啊……”

喻文州看着她带着水光的眼,恍然间又回到很多年前。

 

那时候喻晓苒还只有两三岁,黄少天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手臂僵硬,脸上也不知做什么表情好。后来他把孩子给他抱,喻文州其实也半斤八两,对这事儿实在是不在行,只好依样画葫芦似的在护理人员的帮助下将孩子抱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喻晓苒那时候还不叫喻晓苒,她在喻文州的臂弯里稍稍挣扎了一下,两只白胖的小手摇了摇,而后睁开了眼。

那是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大而圆,像是乌黑的宝石,中间嵌着光点,周边还蒙着些水汽,十分惹人怜爱。两个人抬头对视了一眼,几乎在一块儿下了决定。

同性家庭领养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手续转辗了一年多才彻底批下来。喻晓苒小的时候多半是黄少天的母亲在带,那时候她已经将公司整个儿交给黄少天,退居幕后了。黄少天和喻文州都不算是闲人,一个时不时就要出差,另一个忙起来能直接在学校过夜,两个人高强工作期要是撞在一块儿,都聚少离多,遑论照顾孩子了。直到喻晓苒上了小学,人也稍懂事了些,黄母才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他们。

两个人少年时候的家庭都有诸多遗憾,有了喻晓苒之后,难免对她有些溺爱。黄少天陪她的日子多些,但只要喻文州有空,也总是会加入他们。喻晓苒六七岁的时候,黄少天陪着她画画,喻文州就在一边看着两个人瞎闹,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到点的时候他会去做饭,那时候喻晓苒吃饭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两个人手忙脚乱,一个拿勺子一个掖围兜,饭粒混着她的口水到处乱飞,现场十分惨烈。后来喻晓苒大了些,也省事多了,平日里他们总带着她去各种各样的地方,也没硬逼着她学什么看什么,完完全全放任自由,因而喻晓苒的童年时代,比起那些被父母追着赶着的人,要快乐多了。

她的家庭同别人不同,没有母亲,只有两位父亲。她不是亲生的,是被领养来的,她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从前喻母总是担心孩子的心理状况会出现什么问题,每次见她的时候都有些隐隐的担忧,但喻晓苒似乎天生比人少了根筋,加之喻文州和黄少天十分宠爱她,以至于她出落得无比正常,甚至正常得都快过了头。喻母见她比平常女孩都活蹦乱跳得多,最终还是放下了心。

 

恍然间八九年过去了,喻晓苒从当年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小肉球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喻文州看着她,竟还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

“恩,回来了。”喻文州吻了吻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喻晓苒转了转眼睛,想动却有点吃力,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爸,我饿了……”

一旁的护士笑了笑:“有胃口啊,就是好事。”

 

最后喻晓苒在医院里一住便是两个礼拜。黄少天心疼得不行,又怕她在医院无聊,便把能推的事情都推了,成天在医院里陪她。喻文州得空了就会回来,医院的伙食一般,他便在家里做了饭菜再带过来。一家人窝在喻晓苒的病床前吃饭,黄少天笑眯眯地摸着喻晓苒的脑袋问:“你爸真好,是不是?”

喻晓苒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艰难地点了点头。她的眼快乐地弯着,像一座小桥,温柔地看着喻文州,似乎想朝他笑,却又忘了嘴里还塞着饭,嘴巴一张,掉了好几颗饭粒到床上。

黄少天没忍住,在一边笑了起来:“苒苒,你刚才是不是想笑哈哈哈哈哈……”

喻晓苒愤怒地瞪了她一眼,嘴里塞满了饭粒,不知在嚷嚷什么。

“不用解释了,你说你怎么能忘了自己嘴不能张呢,爸爸太心痛了哈哈哈……”

喻晓苒放下了碗筷,开始动手。黄少天捧着碗连退了三步,发表评论:“恼羞成怒。”

喻文州看着他们,嘴角不由地弯着。他捡起被子上的饭粒,劝解道:“行了,吃饭。”

两个听话的人这才消停了下来,一个走回来坐着,另一个一边咀嚼着嘴里还没咀嚼完的食物,拿起了碗筷。

 

喻文州当年问过自己,会不会后悔。可是那时候这样的场面太陌生了,他的记忆里没有可参考的家庭模板,对为人父母这件事又有点天然的抗拒,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要是他们有一个孩子,会是怎样的景象。

所以当黄少天在某天感叹家里两个人住太空的时候,他陷入了极大的挣扎之中。

他真的适合接受一个生命走入他,或者说,他们的生命吗?在这一点上,喻文州极其缺乏自信。原生家庭带给他的影响还残留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生命的成长所需要经历的一切,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家庭的重要性。

那段时间他睡不好,晚上总能听见黄少天平稳的呼吸声。他想了很久,终于在某一天告诉自己,试一试吧。

做出决定之后,他和黄少天长谈了一次。他同他说了很多关于父母与子女的意义,说认同孩子作为一个永远独立的个体出现在他们身边,也坦言了自己的不安与害怕。提出要是两个人都认同这件事的话,必须互相监督。

直到两个人谈完之后,喻文州才知道其实那天黄少天只是随便说一说,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可那个时候,他们已经都下了决定。决定迎接一个新的生命,也准备迎接彼此生命崭新的阶段。

 

喻晓苒出院的时候,医生嘱咐了他们许多话,他们应声,又拉着他的手感谢。才一块儿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喻晓苒站在他们中间,看起来很高兴。

“太阳哎!——”她手指朝天一举,非常夸张地大声喊了一句,引得旁人纷纷回头看她。

喻文州微笑着,而黄少天抬起了手按额头,一脸不想和人说话的表情。

后来喻晓苒伸手拉住他们的手,一左一右,甩着他们的手,又唱着歌,也不知道想要往哪里走。

他们都没有说话,任由她拉着他们,就好像不管往哪里去,家都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们遇到喻晓苒的那天,正巧也是春末夏初。收养机构里种着许多香樟,这时候都长出了嫩绿色的新叶,在暗沉旧叶的衬托下显得生机勃勃。

第一声蝉鸣响起了,远处有飞机轰隆隆的飞过,留下了一条拖杳的白色云带。喻晓苒咿呀咿呀地在婴儿床上摇摆着手臂,旁边的护士笑着问:“取什么名字好呢?” 

喻文州笑着问黄少天:“就叫苒苒怎么样?”

黄少天恍惚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fin-

  


评论(13)
热度(214)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沈扶桑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