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万事如意（02-03）
02
黄少天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夏天潮热的风带着些腥咸吹过，捎走了他头上的水汽。蓬松柔软的鬓发被风吹着，一下一下地扫着脸颊，痒痒的，他也忘了去抓。倒是喻文州神定气闲地看了他一会儿，湛蓝的眼里写着些探究与困惑，而后也没等他有什么反应，便一下跳到了藤椅下边，把黄少天吓了一跳。
可喻文州只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头去。他的尾巴很长，毛茸茸的，像一株雪白的芦苇，轻轻、轻轻地摇摆着。
黄少天呆愣在那儿的模样把剩下的人都逗笑了。喻奶奶招招呼了一声，喻文州轻车熟路地跳到了她的膝盖上，把自己盘成了一个雪白的圆圈。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生命呢？
六岁的黄少天站在一棵夏天的枇杷树下，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在和一双湛蓝的眼睛对视着的时候，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哲学问题。
“他不怕生，只是不亲近人。”喻奶奶缓缓说这话的时候正笑眯眯地看着膝盖上的喻文州，皱巴巴却又无比柔软的手一下一下地抚过猫咪脊背，让黄少天看得有些眼热。
黄母笑呵呵地问：“它多大啦？”
“一岁啦。”
“才一岁呀，那还小呢。”
喻文州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尾巴上，在熟悉的膝盖上趴了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黄少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走到喻奶奶跟前，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
他看见猫咪的耳朵像是风里的小草般抖了抖了，正要伸出的手便便僵在了原地，可喻文州没有睁开眼，这让他有点儿进退两难。
黄少天从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哪有这样小心翼翼过。黄母见了自家孩子这般也觉得有趣得很，在一边逗他道：“你这到底是想摸还是不想摸？”
“……”黄少天思考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手指颤了颤，又看了看喻文州，才认真地吐出了一个字，“想。”
黄母和喻奶奶这下都被逗笑了。
“没事的，你摸一摸他。”喻奶奶在一边温柔地劝说道。
黄少天这才又举起了手，慢慢地朝着喻文州伸去。
这座海湾城市有不少猫咪，家养的，流浪的，黄色的，黑色的。它们时常在港口徘徊，因为那儿的总有许多漏网的小鱼。很多时候，它们也在这片老城区里穿梭，偶尔三五成群，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黄少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日里他看到那么多猫咪，也从没像今天一样紧张又忐忑。
他小小的手掌终于碰到了喻文州柔软的身躯，喻文州在这一瞬间微微颤动了一下，让黄少天心猛得一跳。幸而喻文州很快放松了下来，黄少天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一点儿一点儿地抚弄着喻文州温暖的身躯，感受着手掌下雪白的绒毛，高兴得不得了。
“他很喜欢你。”喻奶奶微笑着朝着他点了点头。
黄少天瞪大了眼，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手下的动作都慢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吗？可我觉得他不是很喜欢我……”
“怎么会呢？”
黄少天忽然发现喻文州在这个时候又睁开了眼。
人的眼珠是黑漆漆的，要不然就带着些咖啡色，听说也有人的眼睛是蓝色的，但是黄少天没有见过。可是他想，不论是人的蓝眼睛还是其他什么的蓝眼睛，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双蓝眼睛更好看的眼睛了。
里面像是大海的深处，被水母的光芒点亮，又像是布满星辰的夜空，光带连成了一个漩涡。明明只是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身躯，却似乎蕴藏了无限的能量。
喻文州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伸长了脖子，嗅了嗅他的手，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他潮湿的皮肤，像是在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你看，他很喜欢你。”喻奶奶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黄少天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把脑袋凑到了喻文州面前，用自己的鼻子顶了顶他湿漉漉的鼻子。
“你好，我叫黄少天。黄色的黄，少年的少，天空的天。”
“我就住在你隔壁哦，你爬过那堵墙，就是我家啦。”
后来回到家里，黄母笑着问他：“天天，今天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喜欢猫啊？要不要我们也养一只？”
“不要。”
让黄母讶异的是，黄少天一下便拒绝了她的提议。
“不要养。我就要喻文州。”
“可是那是喻奶奶的猫呀。”
“没有关系，他就在隔壁嘛。”黄少天说完这话，便蹦蹦跳跳地跑了。
“这孩子……”
黄母耸了耸肩，把手上的碗碟放到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又嘟囔道：“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喻文州……给猫取这么像人的名字，还真有点奇怪……”
03
“少天？”
喻文州叫了一声黄少天的名字，表情得体而矜持。黄少天被这声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却还是有些搞不清状况。他看着眼前这个大夏天还西装革履的男人，感到无比困惑。
“要喝点什么吗？”喻文州一边问着，一边脱掉了身上的西服，动作利落而干脆。黄少天注意到他有一双极为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其实他还有一副好嗓子，说话的时候有股慵懒劲，却又恰到好处地让人能意会其中的诚恳。
服务员在喻文州的招呼下走了过来，又应着喻文州的意思先朝向了黄少天的这一边。
“这位先生，您需要些什么呢？”
黄少天有些心烦意乱地翻了几页，难得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便将菜单递了回去。喻文州闻言，便干脆也把菜单折了递回给服务员：“那就两杯冰咖吧。”
这个举动让黄少天忽然意识到主动权似乎在对方手中，这让一直以来习惯于主导约会——或者说相亲更加恰当的他意识到了现在这个场面的混乱。因为出乎意料的性别而造成的震惊尚且情有可原，由于和一只猫的名字而造成的震惊却让黄少天自己也有点难以解释了。
“不好意思，”黄少天举起双手，干脆实话实说道，“我现在有点懵逼，你能不能先让我缓一缓——”
“恩？”
喻文州听见他的话后，皱了皱眉毛，竟然露出了些困惑的表情。
这个表情让黄少天有点儿崩溃，仿佛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合常理：“你经常和男的相亲？”
虽然二十一世纪了，离世界末日过去也好些年了。但同性相亲似乎还没那么随处可见吧？
“没有。”喻文州摇了摇头，反问道，“你经常相亲？”
“呃……算是吧，也就一个月一次左右的频率如果看得对眼的话可能会持续几个月，不过最多维持两个月。”黄少天下意识回答道。
“……”喻文州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竟不再说话了。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喻文州这才扯了扯嘴角，好脾气地回答道：“没有，没有相过亲。”
“……”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黄少天顿时哑口无言。内心有个小人在抱头痛哭，特别想打个电话给自家太后问一问这是什么状况。
可喻文州倒是一脸坦荡，一副“有什么不对吗”的表情，继续实践着相亲的例行步骤：“少天刚才说看对眼，那怎样算看对眼呢？”
平心而论，眼前的这张脸确实极其英俊。五官柔和却不失利落，眉毛平和，鼻尖锋利，双眼黝黑，镶着浓密的眉毛，嘴唇不厚不薄，有种恰到好处的温柔。黄少天听到他的问题，大概是被吓过了头，反而自暴自弃似地平静了下来。
“长得还成，脾气好，话不少，不嫌我烦，相处几天还成，差不多就这样了。”
“先生，你们的冰卡。”服务员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将两杯冰咖放到了他们面前。
喻文州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这么个人，怎么就坐在自己面前和自己在相亲呢？黄少天搅了搅咖啡，不由得地开始瞎想。郑轩说的那种少女杀手不就是这种类型的吗，长得犯规，穿得出众，还温柔得体。上次和自己相亲的那个姑娘大抵就适合这类型的，她一说话就脸红，换喻文州大抵会觉得可爱，还能好脾气地问她怎么了，自己就不行，只会把人闹腾得脸更红。
“那少天看我怎么样？”
“啊？”黄少天愕然抬头，心里想着这人怎么一见面就不带姓地叫人好几声名字，还叫得那么理所当然。
喻文州挑了挑眉毛，似乎很是愉快地重复道：“能看对眼吗？”
黄少天搅咖啡的手停在了原地，维持着那副愕然的表情三两秒。内心有点悲戚地发现，自己似乎被一个男的给调戏了。
“你——”
结果黄少天话还没说完，便被人给打断了。
“不好意思，你们哪位先生姓黄？”
一个黑色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有些疑惑地站在他们面前。黄少天不明状况，喻文州面不改色，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姑娘只好补充道：“那个，我姓喻，是过来相亲的……”
这下，黄少天真的懵逼了。
回到家后，他一把甩上了门，把自己给扔到了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下，并不想说话。而黄母偏偏还不停地敲门：“怎么啦？天天？相亲怎么样啊？你这孩子怎么回来就不说话啊？出什么事儿啦？”
“人家看不上你？没关系啊，我们下次——”
黄少天听到这儿，终于忍无可忍：“没有下次了——”
“啊？什么？ ”
“我不相亲了！再也不相亲了！”
黄母站在门口，在黄少天吼声过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喜滋滋地跟沙发上悠哉悠哉看着报纸的黄父道：“哎呀！孩子他爸，看来这次是看对眼了！害羞成这样，还笃定主意下次不相亲了呢，看来这次真有戏！”
黄父甩了甩报纸，瞥了一眼黄少天的房门，评价道：“不正常。”
“哎呀，不正常才好呢！这才是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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