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春秋（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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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喻文州一直看着黄少天。
勺子递过来，他听话地张嘴，眼神却没有从黄少天的脸上移开过。
黄少天一开始没有察觉，只是专注地递着勺子，粥刚热过，他怕太烫，给喻文州之前还会小心地吹一吹。到后来喻文州的眼神越来越肆无忌惮，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盖住他的眼睛，皱眉道：“好好吃饭。”
喻文州用右手抓过他覆上来的手腕，往下扯了扯。
黄少天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还吃不吃了？”
那一眼让喻文州听话地松了手。
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
黄少天站在阳光里，听到他的叫声不耐烦地回头，他瞪了他一眼：“还走不走了？”
那时候的黄少天浑身都是刺，却还是像一个能量体一样不停地辐射出热度，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愿意向自己表示善意，可只要靠近他，喻文州就会觉得温暖。
左手的疼痛逐渐消散了，他感受不到疼痛，一种快乐而满足的感觉后知后觉地包覆了他的心脏。一开始他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即使他告诉自己他是真实的，后来他开始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看到他习惯性的小动作，手掌触摸到了他的手腕，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一次他不是在梦里，他从梦里走了出来，而黄少天也从那个梦里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都是真实的。
粥碗见底，黄少天扯过一张纸巾替他擦了擦嘴。喻文州在他靠近的时候用右手猛的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他的左手几乎不能动，只能用右手箍住眼前的人，他将自己下巴枕在对方的肩颈处，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他周围的空气。
如果想的话，黄少天完全可以挣脱开他，可是他没有。他的指尖颤了颤，有些犹豫地弯曲，最终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用自己的手臂环住了喻文州由于车祸而显得格外笨拙的身体。
察觉到他的动作，下一秒喻文州更用力将他嵌进了自己怀抱。
——他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拥抱。
气息交融，温度纠缠，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迟到太久的拥抱。
黄少天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喻文州塞到他的身体里，身体被紧紧地囚禁着，喻文州的碎发刮过自己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瘙痒。
像是渴水的旅人流浪了七年之后终于找到了他的绿洲，每一个日日夜夜痛苦的渴求都在着一瞬间变成一声餍足的叹息。
“我在这里。”黄少天说：“我不走了。”
“真的？”
“真的。”
得到肯定后的喻文州张开了他漆黑的双眼。
“你骗我的话——”
黄少天听到他在自己的耳边低低地说：“我一定会发疯的。”
十一点，窗外的雨似乎变小了。值班护士过来给喻文州打了一针止痛剂。除了左臂粉碎性的骨折，他身上还有好几处不小的伤口，换药的时候黄少天转过头去，不忍心再去看那些鲜血淋漓的口子。手背温热，喻文州的右手悄悄覆盖在了他撑在病床边的左手，他将他的手翻转开来，蛮横无理地同他十指相扣。
护士一边换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注意的事项，全然没有发现这对兄弟紧扣的双手。
后来她起身离开，那两只相扣的手也没有分开。
喻文州最终在止痛剂的安眠效用下睡去了，即使这样，他也仍旧握着黄少天的那只手，像是害怕他跑掉一样。
黄少天看着他睡梦中安静的面容，忽然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一天。
喻姗在他房间里晕倒了，她沉沉倒地，像一个巨大的沙袋，喻文州从他身体里出来，去探母亲的鼻息。然后他极快地穿上衣服，冷静地打120，而自己还是光裸着身体躺在床上，报复的快感只存在了一瞬，之后他感到的是无尽的虚无。
喻文州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质问，也不是责怪。他明明紧紧地锁着眉，平日里平淡无波运筹帷幄的眼被痛苦深深地浸润，可他却还是对自己说：“穿上衣服，小心着凉。”
黄少天看见他拖着喻姗离开自己的房间，眼睛瞪得酸涩不堪，他意识到喻文州早在床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计划，他猜到了自己要做什么，但是他没有阻止。可他为什么不阻止？他不恨自己吗？
救护车很快赶来，大门被人重重地关上。他看着喻姗掉在地上的药袋，忽然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眼泪不停地流，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而后他逃跑了。那时候他像一个踩在悬崖的人，他没想过后果。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喻文州会那么怕。
那时候的自己太幼稚，也太偏执了。
他俯身吻了吻喻文州的额头，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对不起。”
小柴气喘吁吁地来到病房的时候，看到喻文州的床边靠着一个头发蓬松的青年。
听到响动，黄少天睡眼朦胧地抬头，在看到小柴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
小柴看到他从喻文州的被子里伸出自己的手，又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才忽然想了起来，他似乎在S市见过这个人。
“小柴是吧。”没等小柴自报家门，黄少天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喻文州睡前让自己给小柴打了个电话，他的手机因为车祸也摔得不大能用了，屏幕裂了好几瓣，勉强能开机。
黄少天顺着他的通讯录找到了小柴的名字，给他打了个电话。
翻找的过程中，黄少天发现喻文州的通讯录里每个人的名字都是全称，除了自己。喻姗的名字下面没有任何的备注，而叫哥哥的人却有两个。
一个是他从前的号码。
一个是他现在的号码。
“您好，我是喻总的助理。”小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喻文州，心里焦急，但职业病让他还是习惯性地对黄少天掏出了名片，黄少天随意接过名片，冲他疲惫地笑了笑。
“麻烦你大半夜过来了，其实明天早晨来也行。”
小柴压低了声音道：“老板都这样了，我不过来怎么行。”
“他应该有些公司的事要麻烦你处理。”近二十四个小时没有睡，黄少天的声音充满了倦意，“还有明天，交警应该也会过来。”
“好。那我明……啊，我一会儿早晨早点过来。”
“行。其他的事你看着办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要等明天他醒过来。”
“好。我知道了。”小柴点了点头，“那您……今晚在这里休息？您在这儿有住的地方吗？需要我给您订个房间吗？”
“不用了。今天我就在这里凑和一下吧。”黄少天摆了摆手，“其他的事情明……早晨再说。”
小柴应声，没再问多余的，呆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黄少天实在困倦，连日的奔波与精神上的冲击让他几乎到了极限，他趴在喻文州的病床边，一只手伸到被子里握住了喻文州的右手，眼皮合上的瞬间，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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