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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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归根(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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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印调

(二十七)

  “呃……老师……”弟弟犹豫再三,还是打破了这个胶着的场面。他拉了拉突然也愣在原地的哥哥,用眼神质问着怎么了。

  黄少天回过神来,有些担忧地朝着喻文州看去,没有说话。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喻母的神情很快调整了回来,只是声音还是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她有很多年没有见到喻文州了,她看着他穿着一条黑色的薄风衣,双手插在袋子里,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神情却尽是疏离。

  ——他不再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了。

  他变得成熟,自如,完全褪去了少年的样子,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而这其中的过程,她却一无所知,也不曾参与。

  她看见学生的哥哥走到他面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又看了看她,轻声说了些什么。

  然后喻文州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她,才终于点了点头。

  有多久没有回来了呢?也许是十年,也许是十一年,喻文州记不怎么清楚了。母亲显而易见地老了下去,眼眶深了些,脸上似乎也多了些斑斑点点,她带着的那副眼镜,也换过了。从前喻文州总是觉得日子过着过着,会把人给忘了也说不定,可等到猝不及防再遇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她的样子。

  家里十多年来并无多少变化,喻母换了鞋进去,把鞋柜的门打了开来,拿出拖鞋给他们换。鞋柜的角落里有着好几双白色的旧球鞋,他换了鞋,然后在黄少天进门的时候关上了鞋柜的门。

  沙发还是老样子,摆在客厅的中央,大抵是因为洗了很多次,原本棕色的套子有些发白。

  喻母给他们倒了茶,黄少天微笑着道谢,喻文州沉默着接过茶杯。

    “什么时候回来的?”喻母轻声问道,她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没有给自己倒茶,双手叠在膝上,有点不自在地搓了搓。

  茶水很烫,喻文州把茶杯放在手里,水雾袅袅而上,他垂着眼,淡淡道:“今天。”

  回来干什么?怎么会在这儿呢?是特地回来的吗?

  她想问的话很多,但都被唇舌挡着,吐不出来。她有些懊恼,她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问这些,可她又知道这些话问出来,他恐怕是不会回答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看向黄少天:“你是春生的哥哥吧?”

  一边的黄春生这才活了过来,扯了扯黄少天的袖子讪讪道:“哎,老师,是的。”

  黄少天大抵知道喻母想要问什么,他看了一眼身边垂着眼的喻文州,笑了笑说:“是,是春生的哥哥,也是文州的朋友。”

  喻文州听到他说的话,似乎有些不满,他看了黄少天一眼,眉头微蹙,眼里带着些疑问。

  黄少天有点无奈,用脚踢了踢他,示意暂且就这样吧。

  “过来接春生去吃饭?”喻母没有忽略这个小细节, 心里闪过一丝疑惑,问道。

  “恩,他闹着要出去吃,他妈就把他扔给我了。”喻母不爱笑,说话的时候有些刻板,眼神很利,黄少天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她却还是他记忆里十多年前的样子,神情肃穆,难以亲近。

  “……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吧。”

  喻母回着他的话,眼却看向喻文州。

  喻文州正欲回绝,一边的黄少天却拉了拉他的衣服。 

  黄少天抿着嘴,眉毛靠拢着,眼里带着些恳求与安慰。喻文州看了他一会儿,转过了头去。从进门开始他的心里就笼了层雾,并不痛,却像被人捂了口鼻般隐隐难受着。可方才黄少天的那个表情,却像是阳光一般驱散了雾霭,让呼吸顺畅了起来,让他觉得留下来吃顿饭,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

  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听见黄少天带着笑意的声音:“那麻烦老师您了。”

  后来喻母进了厨房,坐在一边的黄春生有点懵,把自己挤到沙发角落里,茫然地看着黄少天和喻文州。

  喻文州转头看了一会儿黄少天,才垂着眼问道:“为什么那么说?”

  黄少天听了这话有点头疼,他倒是真没想到喻文州会这么在意这个。

  “这是能说实话的时候吗?”他看着喻文州垂着的眼,心里忽的有点难受,“我也没想到那么巧。”

  喻文州没有说过他家在什么地方,这些年也鲜少提起家里,黄少天这时候才觉得来的路上似乎过分沉默了些,可惜当时自己却什么都没有想到。但凡他看出来一点端倪,可能就不会有这么突兀的相遇了。

  “要去看看吗?”黄少天正有点担心,忽地就听见喻文州开口问道。

  “哎?”

  “我房间。”

  黄春生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他才意识跟着哥哥来的这人是谁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可这事儿也太巧了。而后他看见俩人起身,走到了那扇似乎从未被老师打开过的房间门口。

  房间门被打开的瞬间,并未有尘土掉落下来。喻文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房间里的窗帘拉开着,傍晚绯红的光穿越窗户洒落下来,给整洁的房间铺上了一层柔柔的光。

  这是黄少天第一次走进喻文州的房间, 或者说是少年时代的喻文州的房间。摆在中央的床没有铺上床垫与床单,裸露的床板表示着这个房间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桌子上放着一叠厚厚的书,书有些发黄了,书面却同桌子一样干净,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一边的书柜里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大多数都是课本同练习册,只有角落里小小的一格摆放着几本名著与诗集。其中还有一格书柜里摆着好几座奖杯与奖牌, 隔着玻璃,同黄少天对视着。

  非要说的话,这是个非常规矩的房间,严谨有序,很容易知道主人是个优秀的学生。但这里又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昭示个性的东西,这让黄少天心里隐隐的有点儿难受。

  因为喻文州不该是这样的人,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从前就是这样的吗?”黄少天轻声问道。

  喻文州一直站在床前没有动,只缓缓环视了一圈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轻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房间几乎承受了他少年时代所有的压抑与快乐,他从前觉得站在这儿很难受,他想逃离这儿,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当他做到这一切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

  黄少天忽的打开了他的书柜,踮起脚拿下了最上边的一个相框。

  那是喻文州十五六岁,获得全省数学竞赛一等奖的时候拍的照片。黄少天记得这张照片,市报专门发了一篇报道,登了这张照片,因为十分稀奇,所以那份报纸被他们传阅了好多天,最后落在了他的抽屉里。

  那时候的喻文州脖子里戴着奖牌,手里捧着奖状,稍长的头发被撩到了耳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他看着镜头微微笑着,眼却淡淡的,藏着别人不易瞧见的乖张。

  “挺自恋的?”黄少天弯着嘴角摇了摇着相框,“还放相框里摆着呢?”

  “不是我放的。”喻文州颇有些无奈地走过去抢相框,“放回去吧。”

  黄少天使坏地把相框藏在怀里,紧紧抱着,没让喻文州给抢去。喻文州拽了他胳膊好一会儿,没能拽出来,最后干脆一把抱住了他。

  “真不给?”他在他耳边说这话,气流摩挲着黄少天的脖颈,让他痒得瑟缩了一下。

  “你急什么,拍那么好看, 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倒是想拿着个奖状让人拍,还没机会呢。”黄少天笑着说道。

  “……”喻文州抵着他的肩膀,一时也没有说话。

   黄少天抱着相框: “我喜欢这个喻文州。”

  “那我呢?”喻文州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声音低低地,像是有点儿委屈。

  “我也喜欢你。”黄少天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今天的你,或者是明天的你——”

  “我只喜欢你。”

  太阳沉得更快了,绯红的光也渐渐变得昏暗,透过窗户将他们笼在一块儿,织成了一颗温暖稠密的光茧。

  ——昨天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歹他们挣脱了桎梏,迈出了囹圄,载着光同自由,走到过高远的地方。而今再回来的时候,他们彼此都是自由的,他们要将自己和对方绑在一块儿,连结的地方裹了一层又一层,要让命运都砍不断。

  黄少天枕着他的肩膀,眼看向窗外那片坑坑洼洼的草坪,忽然想到了什么。

  “哎,等等,你什么时候开始住这儿的——?”黄少天挣出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问道。

  喻文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想因缘际会,确实巧妙。

  “那个……哥……老师说吃饭了……”

  黄春生站在房间门口叫道,眼直直盯着黄少天握住喻文州胳膊的两只手,有些疑惑。

  还没得到答案吊着一口气没上来的黄少天只好放开了手臂,跟着喻文州走出了房间。


  喻母做了几个简单的家常小菜,味道不差,可由于几人都各怀心思,这顿饭吃得极其安静。黄春生苦着张脸,显然不适应和老师一块儿吃饭。黄少天思来想去都觉得当年那个给他饼干的小男孩就是喻文州,可他又不是很确定他是不是从这家的阳台爬出来的,分外苦恼。而喻母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她看着一言不发吃着饭的喻文州,心里有些悲哀的想着:这是她的孩子啊,他们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般模样的呢?

  只有喻文州在专注地吃饭,看着黄少天在发呆,便夹了一筷子菜给他。

  喻母对黄少天没有什么印象,也不知道他和喻文州是怎么认识的。她想找出些话来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瞬之间,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不知道喻文州的朋友有哪些,叫什么名字,就像她从未真正懂过自己的孩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一般。这感觉好似一块尖锐的石头堵在了喉口,她什么也咽不下了。

  离开的时候,黄少天先带着春生往前走了些,剩下了后边的喻母和喻文州。

  “怎么回来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喻母才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而喻文州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平静地回答道:“回来面试。”

  “面试……?”喻母似乎有点惊愕,“……国研呢?”

  “辞职了。”

  “……为什么?你去哪儿面试了,哎,能能比国研好吗?”喻母的语气有点急,也有点冲,眉头皱着,脸上是喻文州熟悉的表情。

  他颇觉讽刺地笑了笑:“这是我的事,不劳您费心。”

  喻母张了张嘴,有些狼狈地沉默了下来,眼瞧着他,带着些懊悔与歉意。

  “……文州啊,”她没扎紧的头发落了下来, 掉在了眼镜的架子上,她一手拨开了那根头发,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回来吧。”她鼻腔酸涩,带着些颤音低声叹道,“妈对不起你啊……”

   而喻文州没有说话,只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转过了身。

  黄少天送黄春生回家之后,喻母还站在楼下。黄少天远远地同她打了个招呼,说:“阿姨,您进去吧,晚上风冷。”喻文州走上前去牵过他的手,也顾不得黄少天讶异的眼,就把人给拉到了车子里。

  喻母看着他们的车子驶去,脑海里还徘徊着塔他们牵着手的样子,愕然将悲伤取而代之,在心里翻出了汹涌的波涛。


    -tbc-

*怎么说呢,喻母和文州之间的情况比天天复杂的多,喻文州他又是那么个人,别看他平时游刃有余的,碰着自己的事,其实就没那么容易想得开。比如天天吧,他能花很多年等待,然后把他找回来,和家庭的隔阂其实也是,需要更长的时间去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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