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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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毕业舞会（三）

举行毕业舞会的建筑伫立在哨兵区与向导区的中央，是一幢纯白色的城堡式建筑。

线条利落的城垛，白色的高塔，圆形的堡垒，以及周边长着白色花朵的绿色草地，使得整座建筑美丽得仿佛带着模糊的光晕。浪漫藏在它任何一个角落，让人没有办法与之抗衡。建筑的一层是举行舞会用的大厅，而二三层则是酒店式的房间，每一届成功毕业的学生都将在这座建筑里与自己的伴侣共舞，而后结合，从今往后，他们不再会被他人的信息素困扰，不再会因狂躁症而痛苦，他们的生命从此有了另外一个人的痕迹，从而真正地变得完整。

一年级的时候，他们偶尔会经过这幢建筑，因为通体雪白，它常被人称为白堡。才脱离青春期的青年男女们对恋爱、结婚甚至结合等话题并不避讳，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白色的城堡，与同学们想象着里面的装璜，互相调侃，嬉笑打闹着走过它。等走远了些，他们又总会偷偷地回头，想多看白堡一眼，在第一军校，不会有人没有想象过自己参加毕业舞会的样子。

黄少天当然也想过，那时候他还在为论坛上铺天盖地的绯闻苦恼，好不容易拨开那些烦恼的事情，躺在床上想象着自己正在白堡的大厅，有人穿着礼服向他伸手，他抓过对方的手，抬头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分明就是喻文州。于是这场假想便在黄少天的惊愕之中戛然而止，他从床上猛的坐了起来，对着夜雨后怕地唠叨了半天。

那时候他根本想不到，没过多久，他就可以进入白堡，而同他在那里跳舞的人，只会是喻文州，也只可能是喻文州。

清晨，窗台上那朵伊诺米尔花终于完全地盛开了。

蓝紫色的花朵在窗台前随风摇曳，小巧的花蕊探头探脑地伸直了身体，低下头，黄少天能闻到一股奇妙的清香。他像往常一样扫下了这朵花的样子，然后发给了喻文州。

郑轩他们没一会儿就都涌到了他的寝室，就算快要迟到，他们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枪林弹雨抓着夜雨的鬃毛，在它的背上愉快地甩着胡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已经不再怕夜雨了。通体雪白的驯鹿折着四只，坐在它们身后，一只绣眼鸟立在它的鹿角上，时不时地鸣叫两声。 

几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大捧玫瑰，在黄少天打开门的瞬间就塞到了他的怀里，齐声道：“祝贺你！”

黄少天哭笑不得，只好一手捧花，另一手依次拥抱着好友们。

郑轩挤眉弄眼：“明天记得告诉我们感想啊！”

“……？”

黄少天抽了抽嘴角，不知道郑轩想知道的是什么感想。

“啊……我是说舞会是什么样子的，我没问其他的意思！”郑轩看到黄少天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不过你想说的话，我也可以听啦。”

“郑轩你是不是又想和我打架？”黄少天放下捧花，右手无比熟练地勾起了他的脖子，左手开始挠他痒痒，“明天我就去约格斗教室，让你做机械系最扛打的向导。”

“哈哈哈哈行了行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哈哈哈哈哈我错了……黄少你放手…… 你放……哈哈哈哈哈……”

徐景熙和张佳乐在一边笑成了一团，等把郑轩从黄少天手上解救下来，他们三个都要迟到了。

“总之，恭喜你啦！”

“祝一切顺利！”

“代我向喻文州问好啊！”

看着三人在宿舍走廊上狂奔的背影，黄少天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喻文州发来的信息。

信息简短，只有三个字，他却能想到喻文州说这三个字时候的样子。

瞳孔里带着笑，嘴角微微上扬。

“晚上见。”

这一次，是真的要见到了。

夜幕悄然降临，第一军校四处可见的路灯在这日并未亮起，整座校园唯一的光源，是位于学校中央的白堡。白色的光芒笼罩着这美丽的建筑，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周围的草地上，让那些细碎的野花像星辰一样亮起。而它们的头顶，透过不可见的壁垒，确实是一片真正的星空。近些的恒星四处洒落着光芒，它们的背后隐隐藏着一整条星系带，如同节日里飘扬的丝带，温柔地闪烁着，像是要被风吹散又聚拢。

白堡里响起了演奏的声音，那时舞会即将开始的征兆，还在参加院系体验的二年级学生们好奇地朝白堡的方向看去，很快又在教授的呵斥声中回头。

“这是要开始了吧？”有人小声地说道。

“等等钟声响起，那就是真的要开始了。”

“好想看一看啊。”

“别想了，除了四年级的学生，谁都看不到。”

“装病请假怎么样？”

“这理由多少人用过了，特别在今天，行不通的。”

“为什么啊？”

“你没看过论坛吗，学姐学长们都试过多少办法了。”

“说起来那个谁和谁，不是请假了嘛？他们大概看得到。”

“对哦。”

“他们请假是什么事啊？”

“我怎么知道。”

“不会参加舞会去了吧。”

“怎么可能，你脑袋越来越不好了！”

“也是……”

这人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倒是在他不远处的徐景熙听到了整段对话，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想笑。

没过多久，一声浑厚的钟声响起，在低年级学生的钦羡与好奇之中，第一军校又一年的毕业舞会开始了。

四年级的哨兵与向导们怀着忐忑的心情，从白堡的左右两侧进入大厅，入口左右立着两个碗形的台柱，里面放着新鲜花朵，以供人拾取。

黄少天是被伊法扔到白堡门口的。

一个小时前，伊法突然出现在了系办单独为黄少天开辟出来的化妆间，由于情况特殊，黄少天和喻文州要参加毕业舞会的事情鲜少有人知道，伊法来到的时候，黄少天早早地换上了喻母寄来的礼服，已被按在镜子前折腾了好几个小时。

伊法让旁人离去，而后在他的手上又绑了一个手环。

“到时候四处都是信息素，每个学生都会戴上这个手环防止失控。”

“里面是抑制剂？”黄少天好奇地问。

伊法点了点头，又掏出了三枚纽扣形的注射器：“你和喻文州的相容度太高，得提前打抑制剂。光靠手环里的抑制剂还不行。”

于是黄少天手还没来得及伸回去，就被伊法按着注射了三针抑制剂。打完之后，他似乎仍不怎么满意，看了黄少天半天，最后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你俩还是跳快点吧。”

几秒钟后，黄少天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耳朵一下子就蹿红了。

夜雨在地上打了个滚，伊法的蝙蝠翩翩飞起，落在了黄少天的肩头，好奇地用翅膀拱了拱他的耳朵。等到到了白堡，黄少天才转头和伊法认真说了谢谢。

伊法早已转身，留给他一个红色的背影，潇洒地摆了摆手。黑色蝙蝠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最终又回到了他的脑袋上。

夜雨在原地焦灼地转着圈，不时地去蹭黄少天的腰部，像是在催促。

黄少天没有理会它，反倒是弯下腰，在台柱里挑选了一朵还带着水珠的红色玫瑰，自己闻了闻，又拿给夜雨去闻。

夜雨巨大的脑袋凑了过去，嗅了嗅那朵玫瑰，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呼噜声。

高年级的哨兵与向导已悉数进入大厅，演奏声已变了内容，温柔欢快的舞曲响起，厅堂的中央，四对人影率先进入了舞池。

黄少天抬起脚步，终于进入了白堡，沉重的巨门在他的身后关闭，将城堡内的喧嚣与城堡外的寂静泾渭分明地隔绝。不远处的厅堂灯壁辉煌，热闹的人声与乐曲轻快的声音愈来愈响，各式各样的信息素的味道亦蜂拥而至。

而他却停下了脚步。

那一瞬间，所有的骚动都离他而去，像是一个盛大的魔法突然降临，巨大的光柱如潮水般将他笼罩，融化了任何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有脚步声。没有人说话的声音。没有乐曲的声音。

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突然变快了的呼吸声，像鼓槌落下来一样的心跳声，还有海水起伏、星辰闪烁的声音。

一个似曾相识的分子飘摇着进入了他的鼻腔，勾起了他久远却清晰的记忆。

在它的身后，还有一连串的分子争先恐后地进入到黄少天的身体，毫不顾忌地试图引起惊涛骇浪。

黄少天垂下眼，细密的睫毛微微扇动着。

那是喻文州信息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