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春秋（40）
*今天提问箱没有问题了（暗示
40.
清晨，雨停了。
几夜的风雨，将楼下的院子吹得残破不堪。天微微亮，便有人清扫着落叶与积水，笤帚摩挲着地面，发出“唰唰”的响声。
病房里床帘稀薄，挡不住第一抹天光泻入。尘埃在光中乱舞，顺着光的通道掉到了睡梦中的人的脸颊。喻文州在光芒中眯着眼醒来，一睁眼，他就看见了趴在床边的黄少天。
青年棕色发丝在细碎的光芒下隐隐泛金，一抹不乖巧的额发掉到了他的鼻子前，滑动时触碰到了蜷曲浓密的睫毛，换来它们微小的颤动。
喻文州看了他半晌，想要替他捋开那撮不听话的额发，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在被子底下被人握着，那温暖的触觉比任何东西都要有力量，像是一枚沉沉的钉子，将两人用力地连接在了一块。
黄少天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心挤出了两条细小的沟壑，他微微动了动脑袋，像是想要甩掉鼻子前的头发。即使喻文州贪恋温暖，最终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右手抽出来，小心地替他拨开那点头发。食指触碰到小巧鼻尖，微微蜷曲，于是他不受控制地将手覆盖在他的脸颊，温热的手掌下是哥哥柔软的颊肉，他用指尖摩挲着那苍白又软糯的皮肤，拇指划过颜色殷红的嘴唇，他开始想象亲吻上去的触觉。
也许是在睡梦中感到了什么，黄少天的嘴唇微微地张开了些。
喻文州眸色深沉，很容易把拇指尖塞进了他的唇间，用指甲刮了刮闭合着的洁白牙齿。
黄少天在这个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皮缓慢张开，然后他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他张了张嘴，那突兀出现的手指干脆顺势进入了口腔，他有些迷茫地抬头，看到了喻文州勾起的唇角。
喻文州见他的目光开始清明，也就不再用手指作弄，他用沾着黄少天唾液的拇指捏住了黄少天下巴。湿润的手指让黄少天本能地想要逃脱，可下巴依然被对方捏着拉到了眼前，而后冰凉的唇贴了上来
黄少天头脑发晕，即使那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分开的时候他依然觉得自己昏沉地没法呼吸。他嘴唇湿润，脸颊浮上了可疑的红晕，心跳得很快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这时候敲门声传了过来，黄少天如闻大赦，匆忙地起了身。
“我去开门。”
喻文州轻轻地笑了笑。
来的人是小柴，见黄少天来开门时他叫了一声黄先生。
“……您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
黄少天摆了摆手说没有，直接走进了厕所。
他洗了把脸，用昨天在医院买的洗漱用品简单地刷了刷牙，身上的那股潮热才退了下去。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情绪也终于稳定了下来。
来了就来了吧，他想。
这一次，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再逃跑了。
从厕所出来时，小柴和喻文州还在谈话，于是他拉开病房的门准备出去，却听到喻文州问了一句：“你去哪里？”
黄少天转头，对上喻文州紧蹙的眉心：“去买早饭，医院食堂有粥，你还不能吃其他的。”
喻文州的眉间才舒展开来，他笑了笑说：“快点回来。”
黄少天：“恩。”
黄少天关上病房的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下了楼。
住院部楼下的院子里湿漉漉的，叶子飘了一地，正有人清扫着。黄少天给小姨打了个电话，昨天夜里他们短暂地通过一次电话，黄少天没有细说。这日他才告诉陆恩泉是喻文州出了点儿事，他过来照顾他几天。小姨关切地问了喻文州几句话，又叮嘱他自己要注意身体，才不舍地挂了电话。
他低头将手机锁上，正准备往食堂去，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黄少天没有察觉，与这人擦肩而过，直到对方在身后带着不确定的声音忽然出声，黄少天才本能地回了头。
“黄少？”
黄少天转头，看见了一张年少时候熟悉的面庞。
“真的是你？”郑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瞪大了眼，疑惑、震惊、欣喜从他的眼里一闪而过，最终化作了一种难言的愤怒，黄少天没有回答，但是他微微放大的瞳孔出卖了他，郑轩一把抓着他的领子，把人推到了医院的廊柱上，用一种怒不可遏的语气吼道：“这些年你到底滚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我们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喻文州又找了你多久？”
“阿轩？你干什么呢？”
一个女声忽然传来，在看清被郑轩押在廊柱上的人时，苏沐橙手上的果篮瞬时掉了地上。
“黄少？”
黄少天垂着眼，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而后下一瞬间，他朝着面前的两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
那笑容明亮得几乎刺眼，郑轩在瞬间松了手，苏沐橙有一秒的失神，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还是七八年前那个恣意少年，他一直站在那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郑轩把人扯了过来，肩膀撞着肩膀地单手搂住了他。
“你、你……还知道回来！”
他略一停顿，像是差点说不完这句话。
黄少天眼睛一酸，伸手搂了搂他道：“恩，我回来了。”
他们在食堂的角落里坐了下来，苏沐橙将果篮放在脚边，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知不知道……”
“小柴告诉你们的吧？”
黄少天知道她要问什么，现在这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他点了点头道：“我昨天早晨接到的电话，就马上赶了过来。”
“从S市？”郑轩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了起来。
黄少天看他熟练的手势，想到他从前是不吸烟的，喻文州也是不吸烟的。反倒是现在，自己戒了烟，他们两个却都吸起了烟。
“是不是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就找到你了？”
黄少天抬眼，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看到苏沐橙和郑轩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他想他们都不一样了，黄少天看着年少时候的友人，已经找不到多少十五六岁时候的痕迹，他们和自己一样，在这几年里飞速拔高着，褪去了少年时候稚嫩的面庞，学会了成年人的打扮。黄少天频繁地会梦到过去，那些梦里，郑轩和苏沐橙永远是同一副样子，一个慵懒怕麻烦的少年，一个活泼又开朗的女孩。
而现在，他们长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样子，而自己，大概也长成了他们不熟悉的样子。
郑轩闷闷地又抽了好几口烟，直到有人过来提醒这里不能抽烟，他才郁闷地掐掉。
黄少天和苏沐橙说了很多事情，苏沐橙问，他答。苏沐橙依然像那时候一样有分寸，她的问题不会让黄少天觉得尴尬，也不会让他觉得被冒犯，就在她的微笑中，黄少天说了很多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去说的事情。
小姨的车祸，家里欠的债，休学的那两年，和后来慢慢开始变好的生活。
郑轩沉默地听着，到最后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安静下来，只有周围的喧闹声嘈杂纷乱。
苏沐橙突然掏出纸巾擤了擤鼻涕，发出了一声尴尬的响声，她红着眼，眼里有些泪意，忐忑地看了看身边的两人。而后郑轩和黄少天忽然间大笑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笑什么！再笑绝交啊！”
苏沐橙带着哭腔警告，但最终禁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瞬息之间，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他们还是那三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在教室的角落里嬉笑打闹，就算被老师呵斥也从来都不改。
后来他们又坐了一会儿。
笑过之后，气氛缓和了许多。黄少天笑着说郑轩你也能变得那么人模狗样啊，郑轩嚷嚷道你怎么说话的，怎么叫我也能，我一直都挺一表人才的好吗？
苏沐橙说醒醒吧你，一会儿见文州你不会自惭形秽吗？
郑轩听到喻文州的名字，一下子偃旗息鼓。很快，他又抬起头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黄少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黄少天觉得好笑，郑轩这点倒是真的一直都没有变。
“想说什么？别一副纠结得要命的样子，你说啊。”
郑轩把手伸进了口袋，掏了半天才想起这里不能吸烟，最后他低着头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黄少天听到他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问自己：“黄少，你知不知道，文州——喻文州他，从你走的那天开始，去S市找过你多少次？”
黄少天睁大了双眼。
他抬起头，看到的郑轩无比平静的双眼和苏沐橙不忍低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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