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本文收录于霸图中心本《BATTLE》

青岛全职O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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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图中心/微韩张/沈扶桑/ooc有，ooc有，ooc有/欢迎捉虫]

那是我的烽火战地，那是我的勇往直前。

 

01.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与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夏初，蝉鸣声未起，太阳倒是不吝啬地毒辣了起来，明晃晃地带着热度穿过了玻璃。开始燥热起来的夏季，风都带着微醺的热度。

 

  Q市迎来了第一波热浪，天气预报上写着的30℃~35℃让大多数人都叫苦不迭，出门换上短袖短裤，还得拿上一把遮阳伞。

  霸图俱乐部里边一片哀鸿遍野，张副队在午休过后已经收到了不下十条“副队好热怎么还不开空调”的控诉。向来一丝不苟不近人情的张新杰穿着扣子扣到第一格的短袖衬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以训练室守则第十二条“夏季三十五度以上允许开空调”将苦着脸进来的众人又苦着脸轰了出去。

  他扯了扯领口，在心里说了一句，也不是很热嘛。

  然后额头上滴下的一滴汗彻底地出卖了他。

  张新杰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关闭了电脑上的文档，拔出了U盘，准备去打印室打印本周的各人份的伤害数值表和技能CD。这项只有他能胜任的工作，在每个周五的上午十点钟进行。

 

  第一波热潮将整个俱乐部浇得有点死气沉沉，可偏偏训练营是个意外。张新杰路过训练营的时候习惯性地在外边站了站，他透过训练室的玻璃，瞧见里边十七八岁的孩子们，手握着鼠标，正飞速移动着，几乎每个人的额头上都铺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而各自脸上却都带着不同的表情。

  快乐的、兴奋的、不甘的。

  那其实是每一个荣耀玩家都会拥有的表情，只是在年轻的时候，绽放得更恣意。

  训练营的老师抬头的时候正巧看见外边的张新杰，并不诧异，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张副队微微一笑，算作招呼，然后转过身向着打印室走去。

  

  蒋游刚把新一季度战队所需的材料清单给整理出来，他抱着厚厚一叠纸从打印室里走出来，昨晚又是一个通宵，连走路都是晃晃悠悠的。

  “副队。”蒋游刚瞧见张新杰就一下子清醒了，他朝他打了个招呼，“印东西啊。”

  “嗯。”张副队应了声，眼瞧见他怀里抱着的一堆东西，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了，“最近一个季度最好加快些进度，等不了多久了。”

  蒋游当霸气雄图的会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他清楚暑期又是新一轮武器的提升的开始，材料储备万不可少。而武器的改良和适应，自然是越快越好。

  “是。”他回答得特正经，以表诚意。

  “具体的情况技术部那边都和你说了吧？”

  “对，昨天他们派人来跑了一趟。”蒋游连连点头。

  “那就好，加油。”张新杰拍了拍蒋游的肩膀，随后朝打印室走去。

  “我会加油的！副队你放心！”在享受到一个大神级鼓励的拍打之后，蒋游在后边意犹未尽，忍不住宣誓。也不管已经走进打印室的张新杰有没有听到。

 

  “小张呀。”

  打印室里的老刘大概六十多岁，在霸图也留了七八年。老刘慈眉善目，小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满脸褶子，挺和蔼，还健谈。张新杰估摸着能叫出整个俱乐部每个人的名字的人，大概也就老刘了。

  张新杰将U盘递给了老刘，应了声哎。

  老刘熟练地接过U盘插到面前的电脑里，还一边念叨着，“小张啊，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还行，”张新杰道，“算是休整期吧。”

  “这两份？”老刘指了指最外边的两个文档。张新杰点了点头。

  “以前小林老来打东西，最近怎么就一次都没有来呢。”老刘按下了打印两个字，一边问。

  另一头的打印机开始轰轰地运转起来。

  “林敬言？”张新杰愣了愣才意识到老刘口中的小林指的的是他们口中的老林。

  老刘点了点头，“以前啊，他老来印东西呢。你们这些东西我老刘不懂，但小林这么三天两头地来，一定很刻苦吧。”

  “嗯。”张新杰应了一声，“他是个不错的选手。”

  “我就说嘛。”老刘将两份文件装订好，然后笑眯眯地递给了张新杰。

  “谢谢。”张新杰将两份文件叠整齐了，向老刘道谢。

  “不用不用啊，小张总是这么客气。”

  张新杰转身离开，心里却忽得有些不好受。

  确实，他是个不错的选手，意识，能力，节奏，在职业生涯的暮年，即使状态下滑，被呼啸冷落，他也不曾想过放弃。最后这一年，霸图向他伸出橄榄枝，他也回馈霸图以他的坚持。为了冠军，一如既往的坚持。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敌得过时间。

 

  张新杰瞪着手上的文件几秒钟，叹了一口气，朝训练室走去。

 

  “唉，副队？”

  “嗯？”听到声音后的张新杰转过头来。

  身后的年轻人戴着副黑框眼镜，手上捧着一大堆邮件，像是刚从收发室回来。“小刘？”张新杰对他的印象有些模糊，只记得似乎是开发部的人。

  “哎，您还记得我啊。”叫小刘的年轻人喜笑颜开，眼镜下的眼睛弯起来便没有先前那么呆滞了。

  “什么事？”张新杰看了看手表，该到训练室集合那个点了。

  “那个，我刚从收发室回来。”小刘指了指身后。“联盟寄了一份快件来，我到的时候邮车刚走呢。副队你要不要去拿一下？”

  “快件？”张新杰皱了皱眉，随后又点了点头。“好，知道了，你忙吧。”

  “哎。”小刘欢快地应了一声，便蹦跶着向电梯跑去。

  开发部的人都有点像科学怪人，你永远拿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兴奋什么时候不兴奋。

  张新杰有些奇怪，因为联盟那边向来很少给战队寄东西，除了难得的纸质文件。有什么事儿一个电话就打进来，偶尔主席亲自上马，都习惯了。张新杰看了眼手表，略一斟酌，便打算先到收发室看看。

  

  其实原来俱乐部的收发室是不用每个部门自个儿跑的，至少五六年前还有任劳任怨往各个部门送邮件的小弟呢。只是后来俱乐部越来越壮大，一方面人数激增，私人邮件变多，另一方便开发部和技术部的业务邮件创造了新高，分配邮件这活大半天都干不完。到最后也只能成了各部门各人自取邮件，就连战队也不例外。

  不过除了开发部和技术部这些狂人，其他部门的人都不会及时取件，也就上下班的时候顺带带走了。

  “取件？”

  “嗯。战队的，联盟急件。”

  “哦，在这儿呢。”收发室的大叔从一边拿过一份四开大小的邮件，递给了张新杰。

  “谢谢。”

   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邮件，上边印着荣耀联盟的标志，收件人写的是霸图战队。还整个战队呢，张新杰微微一笑。

 

  准点到了训练室，将资料东西都放好之后，他才从一边的桌子里掏出小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邮件。

  “荣耀世界邀请赛？哎哎哎哎哎哎哎哎，这什么东西？？”

  “联盟挺会瞒啊。‘本大赛由世界电子竞技协会携手荣耀游戏公司共同发起，将对十六个拥有荣耀职业联赛的国家发出邀请……’，靠……”郑乘风手指着屏幕，读到一半就读不下去了。

  “往下拉往下拉，”郑乘风一边催促着张佳乐一边喊了一声，“队长，副队你们过来看看……”

  

  张新杰又划歪了。他瞪着邮件背面他用小刀划开的笔直的一条线上的两个瑕疵半天，朝他们看了一眼，打开了邮件。

  另一边霸图战队的队长韩文清，带着耳麦，似乎没有听到那一边的骚动，手握着鼠标，还在进行着本日的常规练习。

  大漠孤烟跳过眼前的深渠，躲避过正面飞来的四支飞箭。他娴熟地跳起，刚落水面上的一块悬浮物上便轻轻一踮，向着下一块悬浮物跳去。

 

  “7月17曰至8月6曰，瑞士苏黎世，中国、韩国、曰本、瑞士、瑞典、挪威、丹麦、荷兰、德国、英格兰、意大利、法国、俄罗斯、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共计十六个国家将参赛……”张佳乐边将鼠标向下推着，边念道。

  

  张新杰从邮件里抽出了三张一模一样的邀请函，他愣了愣，邀请函三个字还是烫金的，边角裱得十分精致，中间荣耀的标致张扬而恣意。

 

 “中国将在联赛选手中抽调组成国家队，已向出色的选手发送邀请函，不久后将正式公布国家队选手……”

  

  张新杰将最上边的那一张邀请函打开，荣耀世界邀请赛七个大字映入眼帘。

 

  “邀请函呢！哪有邀请函？？”张佳乐还在一边嚷嚷。张新杰已经打开了剩下两张邀请函，一张是张佳乐的，而另一张，是韩文清的。

 

  张新杰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朝韩文清那儿看了一眼。这位队长仍旧在进行着常规训练，只是训练已尽尾声，他在竭力提高自己的手速，稳住自己的节奏，只可惜结果并不如愿。

  韩文清穿着XL队服，背上霸图战队四个字显得格外显眼，他的背很宽厚，却也有那么一点孤独的味道。

 

  张新杰叹了口气，起身朝张佳乐他们那边走去，一边摇了摇手上的三份邀请函。

  “邀请函在这边。”

 

02、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

  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

  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

  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

 

  “哎？！真有啊！”张佳乐一个箭步冲上去，“副队你消息真灵通。”

  凑近了之后的张佳乐惊讶道：“哎！有三张？有没有我的有没有我的？”

  张新杰扯出张佳乐的那一张给他之后，围上来的其他几人看到剩下的两张也了然地耸耸肩。

  “世界联赛啊……”

  “真好。”

  “还邀请函谁会拒绝啦哈哈。”张佳乐捧着邀请函左三圈右三圈乐得很，就差没有再来跳个华尔兹了。宋奇英忍不住说，“前辈，注意形象。”

  “……”郑乘风拍了拍宋奇英的肩，表示说得好。

 

  张新杰拿着剩下的两张邀请函，走到了韩文清身后。

  大漠孤烟正在做着最后一个跳跃，不出意料地，他的脚并没有落到悬浮物上边。差一点就能在那里找到支撑点，漂亮地完成整个练习的最后一步，只要再快几秒，再向前一点点。只可惜，只一步之差，大漠孤烟最终还是无奈地后倾，向无穷尽的黑暗落去。

  韩文清重重地放下鼠标，揉了揉眉心，并没有看屏幕上系统显示出来的数据与时间的统计。

  他知道，从很久之前开始就知道，结果会在一个不尽人意的数字边缘上下摇摆。

 

  张新杰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什么。

  这样的场面并不是第一次。

 

  “世界联赛。”

  韩文清摘下耳麦之后，听见了张新杰的声音，与此同时，一张红色的邀请函递了过来。他接过邀请函，回头看了看张新杰，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这里这里，”显然没乐够的张佳乐又凑了上来，积极主动地为队长科普了该邀请函的背景知识。就算是韩文清，看着屏幕上“荣耀世界邀请赛”七个大字，也是一愣。

  

  他从联赛的第一年走到了第十年，而他给荣耀的时间，却远远不止十年。

  从荣耀开服，一开始的三两个服务区到之后近百个服务区，身边的玩家越来越多。官方的封顶等级也越来越高，职业种类层出不穷，然后神之领域开放了。再之后，他似乎站在了荣耀最高的山丘——职业联赛上。在职业联赛的的第一年，他又发现，原来爬过一座山之后，他的面前又会出现一座更高的山峰。

  他的青春都给了荣耀，荣耀就是他整个的青春。

  十年前对一切都充满斗志的那个年轻人，一直还活在他的身上。

 

  而如今，荣耀再也不是那个没有人知道，被家长视为毒瘤的游戏了——

  它带着他们的青春，他们不顾一切倾尽的汗水，将要把更多渴望胜利的年轻人送到世界的舞台上。单纯的求胜几乎是他们的本能——

  荣耀是他们的烽火战地，是他们的勇往直前。

 

  “世界联赛啊……”韩文清忽地一笑。

  “这不是你期待已久的吗？”

  “当然。”

  更高的巅峰，更高的对手，更高的荣耀。

  这是每一个职业选手都渴望的舞台。

 

  “到点了。”

  “啊？”

  “全体去会议室开会。新杰，数值表准备好了没有？”

  “……”

  “……”

  张佳乐和张新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示这不是重点好吗。

 

  “新杰？”

  韩文清像个没事人一样，看了张新杰一眼。

  张新杰沉默半晌，才回答道，“准备好了。”

  “都去开会。”韩文清说道，“谁迟到晚上谁请客。”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三秒钟，随后众人一同向大门口冲去，把刚才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每周五霸图战队的例行会议，依然照常进行。上半个会议张新杰副队长根据每日常规训练的数据统计结果对本周各人的状态进行了分析总结，下半个会议则是对季后赛兴欣客场蓝雨那一场的重温以及分析。

  整个会议似乎和往常并无两样，气氛恰到好处，沉默不过几秒总有人会说上一句，却也不拖杳，言简意赅，像极了这个战队十年来一成不变的风格。

  刚刚收到邀请函的张佳乐竭力将注意力放在了会议上面，但内心却多少还有些自己的心思。如果进入国家队，那接下来的时间必定得进行集训，而接下来的一整年自然也不可能留在霸图。

  第十二赛季将照常举行，同时举行的还有世界联赛。

  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他会暂时离开霸图，参加世界联赛。他不可能放弃这一个机会。

  而他看着韩文清沉静的脸，却无法肯定他的答案。

  直到会议结束，韩文清才开口道：“关于世界联赛的情况，下周会议再作说明。”

  他言简意赅，口气平稳，没有波澜，看不出破绽。

  张新杰将手中的文件整理整齐，没有抬头。

  “散会，”韩文清道，“张佳乐请客，大家跟着他去食堂。”

 

  还愣在那儿的张佳乐听得这句话才忽得从半梦半醒中挣扎出来，“队长你不是认真的吧？我这个月刚换键盘啊——我可以请你们吃食堂吗？”

 

  “乐乐请大家去对门吃火锅啊，大家都积极点儿啊。”

  “终于不用和开发部的逗比们抢食堂了，走走走，我快饿死了好吗！”

  “喂喂喂——你们考虑一下我钱包的感受好吗！？”

  张佳乐是被推着出门的，他自己还没为自己庆祝一下，没多久就将要直接破产。

  “喂为什么我的人生这么大起大落啊，迟到请客这种丧病的规定谁说的啊！”

  张佳乐表示悲愤，真切地。

  “队长。”宋奇英指了指身后的会议室，说道。

  “……”

  “我请你们吃大排档好吗？”张佳乐摸了摸自己的钱包，退而求其次。

 

  张新杰关掉了放映机，电脑上的画面正卡在“荣耀”两个打字上，他无意识地盯着这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字几秒钟，才按下了角落里的那个叉。

  关掉放映机之后的会议室变得昏暗无比，韩文清走过去，将窗帘稍稍拉开了些。

  天已黄昏，一抹暗黄色的光将韩文清笼上。

  

  “不去吃饭？”韩文清没有回头，只淡淡问道。

  “你呢。”

  “……”韩文清没有回答。

  “世界联赛——”张新杰难得地没有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四个字过去之后，他忽然没有再说下去。

  韩文清也没有催促，没有疑问，只是沉默着，像是在等着他把这句话给说完。

  张新杰用力握了握手心，半晌，他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平直无比，只是那样把这句话说了下去——

  “我会去。”

  

  韩文清并无意外，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队长，副队，你们怎么还不走——？”

  宋奇英折返回会议室，果不其然，这两位还在会议室磨叽着。

 

  “就来。”张新杰笑笑，走过去扯了扯韩文清，说，“走吧。”

03

遗憾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

就已经老了/

 

他留在霸图，已经十年了。

俱乐部从一间不过百平米的破旧办公室，变成了如今三层楼高的精致办公楼；从前不过十几人的俱乐部如今却容纳着一百多人。

十年霸图，一如既往。

它是荣耀不败的一个神话，而从头走到尾的人，却不多了。

 

韩文清很清楚自己对于霸图的意义。

收到邀请函的一瞬间，答案其实已经确定了。

他并没有摇摆不定，他甚至坚定得连自己都感到奇怪。他以为自己会动摇，会在两难之中做不出选择，可他的心却本能地告诉了他答案。

这几年一次次地与总冠军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那么坚定。

    

  收到邀请函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

  尽管白日里气温上了三十，却没能延续到夜里。办公室里的窗户半开着，风带着些凉意。他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之后又重新坐回了桌前。

  他坐着一动不动，手上拿着那张精致的邀请函，沉默了良久。

  

  他经历过许多喧闹的夏天。一开始的日子里他们有时候挤在并不宽敞的训练室里，没有空调的时候空气里都是酸涩的汗水味儿，却没有人抱怨，他们每个人都紧紧握着鼠标，嘴上笑着，生怕错过了荣耀。再后来他们的训练室大了，也多了空调，旧人去了，新人来了，唯一不变的却是每一个人想要获胜的心，比夏季的燥热还要强烈。

  

  他几乎要记不得是哪一年的常规赛了，那一场他们打得并不好，即使最后赢了也赢得勉强，甚至，都没有一种自己会赢的感觉。非议早就开始了，他听见了。

  “状态下滑”、“老将”、“失误很少却大不如前”……当他在那套最基础的常规练习中再也超不过某一个数字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注意力在分散，他的反应开始迟钝，他的操作也开始僵化。

  他不得不承认，岁月举在他跟前的那一把枪，睁眼就能瞧见。

  那一日赛后他独自走在H市昏黄的街道上，却在一座桥跟前停了下来。

  那里是一个能够看见整个儿月亮的好地方，只是旁边的街灯忽明忽暗，他的脸上闪闪烁烁。H市夜里的风很大，他还穿着队服，插在裤袋里的手有些冷。

  他在桥边想了半天，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

  他想着玩荣耀的这些年，是为了什么。答案显而易见，随便一个荣耀玩家都能替他回答，为了冠军。他看着自己的手，想象着比今天更加迟钝的一个自己，奇怪的是，这个答案却变得更加具体而清晰。

  想赢，想让霸图成为冠军。

  这和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什么状态下滑，什么反应迟钝，什么操作僵硬，这些全都不重要。

  他只是想成为冠军，他只是想赢。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住他，如果他一如既往地坚持，坚持从头走到底，不退缩，不害怕，只一路向前，杀光所有的不如意。

  只要他想——

  意志会逼迫他走下去。既然超不过那个记录，至少不让自己后退；既然注意力在下降，那就反复尝试高度集中的战斗；既然操作在僵硬，就加快训练的频率，用时间来弥补时间——

  还想让霸图成为冠军，我还想成为冠军。

  他看着那轮圆月，眯了眯眼。荣耀，他在那个瞬间决定了，从今往后，他将永远不犹豫，他将永远在追逐的路上，把所有的坚持都赌上。

 

  第四赛季夺冠的那个夜晚，他们在俱乐部外边的一家大排档里边磨蹭到凌晨。

  夏日里的凌晨依然炎热，他们却一个个精神百倍，流了满身的汗也神采奕奕。奖杯被传了个遍，每个人都恨不得抱着睡觉，最后争来争去，喝汽水都能喝得东倒西歪，奖杯倒是被丢在一边。

  他喝掉了杯子里的可乐，拿起奖杯掂了掂，却是出人意料地沉。

  他忽然意识到，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从一开始捧起奖杯的，就不是他一个人。

  纵使他极少伤怀，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只拿这一次，一点都不够。

  他要为霸图，他们要为霸图，一路攀爬而上，要让它站在巅峰，成为最亮的那个颗星。

 

  最后他将邀请函塞入了抽屉底部，合上窗帘，关上灯。在微凉的夜色中，双手插在袋子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慢慢走回了宿舍。

 

 

  

  “最后，关于世界联赛。”韩文清说。

  周五会议结束的最后，韩文清在本周第一次和他们说起了这件事儿。在座的各位都沉默着，眼睛放在他们的队长身上。

  韩文清穿着红黑色的短袖队服，他不知不觉中已经站了起来，面容平和。

  “霸图战队一共收到了三张邀请函。经过一周的思量，我将不接受联盟的本次邀请。而张佳乐和张新杰将受邀成为国家队的一员，不日就将出发进行集训。”韩文清十分平静地说完了这些话，话音落后，整个会议室里面鸦雀无声。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说的出话。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霸图走过了不短的一段路，和霸图的队长，韩文清，走过了不短的一段路。没有人比他们更懂韩文清的坚持。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了。”他说。

  

  “谢谢，队长。”第一个鼓掌的是白言飞，他看着韩文清，恍然间想起第一次遇到韩队的时候。和自己对了一个掌的韩文清说，为了霸图，为了冠军。从很久之前开始，霸图这两个字和冠军已经分不开了，同时，它似乎永远地成为了他口中冠军的定语。

  掌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为了韩文清，为了霸图，为了冠军。

  这一刻，他们都为韩文清而自豪。

04

我没有刻意隐藏

也无意让你感伤/

多少次我们无醉不欢/咒骂人生太短/

唏嘘相见恨晚/

 

  张新杰和张佳乐走的那一天，天气晴好。

  一大早战队的众人就围在了大门口，张佳乐和张新杰两个人人手一个行李箱，看着他们的阵仗都有些无语。

  “怎么感觉有点像送女儿出嫁啊？”白言飞忽地冒出一句。

  一边的宋奇英和郑乘风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什么啊？”张佳乐不满地摆摆手，显然没有听到白言飞轻声说的那句话。一边的张新杰抚了抚额头，却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等等你们刚刚说了什么——？”张佳乐察觉到空气里愈发诡异起来的气氛，总觉得自己又被卖了。

  白言飞憋着笑捅了捅一边的宋奇英，示意他随便扯一句。宋奇英入队以来就没少帮各位前辈们扯淡，虽然结果几乎都不尽如意，但前辈们似乎根本不愿意放弃他。

  宋奇英咳咳了两声，清了一下嗓子，道：“前辈，我们觉得你……那啥……呃……走了……挺可惜啊……要保重——”

  结果宋奇英还没说完，白言飞一个没忍住又哈哈地大笑起来。宋奇英懊恼地看了他一眼，白言飞专业拆台一百年，拆的还是他自个儿的台。

  张佳乐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笑的……还保重呢，我们又不是出嫁不回来了——”

  张佳乐刚说完这话，就看到车来了，他拎着行李箱拉了拉张新杰，没有发现背后诡异的沉默。

  三秒钟后，除了张佳乐，其余人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出嫁，乐乐你真逗！”

  “前辈你不要自黑好吗……”

  就连韩文清都咧开了嘴，一脸“你是不是没有吃药”的表情看着张佳乐。

  张新杰笑着拍了拍张佳乐的肩，“乐乐，运气不大好啊。”

  “滚滚滚滚滚我就开个玩笑，”张佳乐看着喜笑颜开的一堆人怒道，“你们到底是不是队友！”

  自然没人理他，一个个都勾肩搭背地笑得不亦乐乎。

  “行了，”作为队长的韩文清首先敛起了笑，“车来了啊，都上车了。”

  他走过去抢走两人手中的行李箱，率先走到车子跟前，将两个行李箱都运上了车。

  张佳乐没了行李箱，一下跳过去抠住白言飞的脖子，一边喊着“你到底在笑什么笑什么”一边把他往车子那儿拖。张新杰耸了耸肩，他弯了弯嘴角，推了推眼睛，朝着车子走去。

  

  从俱乐部到Q市国际机场约莫四十分钟的样子，一行七个成年人坐在一块儿，一开始还好，从张佳乐开始胡闹之后，像极了去春游的小学生。秦牧云指出这一点的时候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韩文清向他们瞟了一眼，仍旧没有说话。张新杰忍俊不禁，揉了揉眉心，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手指托起了那副细框眼镜。白言飞继续和张佳乐乐此不疲的斗嘴。郑乘风和年龄最小的宋奇英倒是看起来最正常的两个，行程开始五分钟后，他们决定离张佳乐和白言飞远一点，于是郑乘风拉着宋奇英坐在了队长的后边。

 

  韩文清手肘靠着窗沿，单手托腮。

  郑乘风看着自个儿队长的后脑勺半天，叹了口气。

  “还好。”

  他轻声说了两个字，没有上文，也再没有下文。宋奇英却听懂了，他点了点头，也轻声说道：“还好。”

  这两个字前后的语句，不说，他们也了然于心。

 

  到经常之后大家陆陆续续地下车，最后一个下来的宋奇英笑了一声说，“还是第一次因为送机来飞机场呢。”

  “好像也是，”白言飞点了点头。

  “难得不是大家一块儿飞，还真有点不习惯。”

  “乐乐！你这是去为国争光！争气点！”

  “我去，你突然冒出一句是怎样啊——”

 

  “你走了我们的日子简直毫无乐趣啊……”郑乘风面带忧色，拍了拍张佳乐的肩膀。

  “……副队，谁让他们来送机的？”张佳乐翻了白眼，指了指郑乘风和白言飞，“让小宋和队长来不就得了……”

  张新杰推了推眼镜，看向了别处。

  “啊……副队不在了日子也会很无趣啊……”白言飞学着郑乘风，抱怨道。

  “你俩啊……”张新杰哭笑不得，不知道对他们俩说些什么好。

 

   “他们俩平常也就这个样子，”韩文清说道，“别指望送机能让他们说出什么煽情的话啊。”

  “队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白言飞义正言辞，“我们当然舍不得副队。

  “对！”

  “煽情的话我们也能说啊！”

  “对！”

  “来，乘风，来一个！”

  “对！——等等怎么是我啊……”

  “喂，你们刚才还说舍不得我来着。”

  “你谁啊。”

  “滚滚滚滚滚……！队长你快开了他们倆，这简直是猪队友啊猪队友！”

  “消停会儿啊，”还是秦牧云指了指中央的电子屏幕，“快到点儿了。”

 

  “乐乐！我会想你的！”白言飞立马挺直了背，向乐乐敬了个礼。

  “我也是！”郑乘风学着白言飞的样，也进了个礼。

 

  张新杰终于忍不住抚了抚额头，看了看周围好奇的人群，后退两步，竭力做出了“我不认识他们的”反应。

  “前辈，加油。”张新杰突然听到身边的宋奇英这样说道。

  “一定。”张新杰朝着他笑了笑，这个孩子乖巧懂事，有天赋，有决心，是颗不可多得的新星，也极有可能成为霸图今后的脊梁。

  “加油，”张新杰拍了拍宋奇英的肩膀，说道。

  “我一定会的！”

  

  “副队，好好干。”秦牧云拍了拍张新杰的肩膀，由衷地说。

  “一定！”

  

  “副队，加油！”白言飞大概是听到了宋奇英和秦牧云的话，一下子也正经了起来。

  “给那帮外国友人看看我们的厉害！”郑乘风说道。

  “前辈也要加油啊。”宋奇英转向张佳乐，又说道。

  “乐乐，打个痛快！”

  “这次一定要拿第一啊！”白郑二人似乎被气氛带动起来，一边一个搂着张佳乐的脖子，不像是祝福，倒像是威胁。 

   韩文清站在一边瞧着他们打闹，双手插在裤袋里，嘴角挂着笑意。直到张佳乐和张新杰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

 

  “加油吧。”没有提前想好措辞，他的嘴里直接蹦出了这三个再简单不过的字。什么都不用说，他知道，张佳乐和张新杰，他们和他一样，永远不会退缩，一如既往，勇往直前。

  

  到点了之后，他们互相拥抱，告别，转身。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和这个战队一样，从不拖杳。

  无需用语言表达，他们互相之间的一个眼神，就能读到对方眼里的所有攀登。

  从这一座山丘，翻越到那一座山丘。一步一步，一天一天，永不停止。

  

  “队长。”

  韩文清转身的瞬间，听到了张新杰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巧他能够听见。

  韩文清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他身后的张新杰和张佳乐差不多高的个子，手里拉着拉杆箱，正神情严肃地看着他的背影。张新杰忽然间觉得韩文清很高，从前他并不觉得这四五公分是多大的差距，而偏偏在今天，张新杰发现，韩文清看上去原来那么高大。

  “我还会回来的。”他在他身后说道。

  世界联赛后，他会带着奖杯，回到霸图，再和他一起追逐荣耀。

  “队长，”张佳乐也开口道，“一如既往，霸图就交给你了。”

  他知道这些话不需要他开口，韩文清自己心里早就已经重复了千万遍。他不像他，连丢弃过去都需要别人帮把手。只是他想说，想说而已。

 

  张新杰和张佳乐转身，拉动行李箱的时候轮子转动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韩文清始终没有回头，他将手插在裤袋里。

  慢慢阖上眼睛，让自己陷入了黑暗。两三秒钟后，他又恢复了光明。

  “队长？”前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招手示意他快点跟上。

  韩文清笑了笑，朝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同一条路，南辕北辙。

  但是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是他们的烽火战地，这是他们的勇往直前。

  他们去的，其实都是同一个地方。

 

 

Free talk：

码《山丘》的时候我同时还在写另外两篇文章，双开或者三开的我简直觉得自己碉堡了（滚）。然后还是龟速地写了一个多礼拜才完稿，光荣地在截稿前一天交出了稿子。说实话我一直是李宗盛的脑残粉，《山丘》刚出来那会儿我单曲循环了好一阵子。没有第二个人能将歌唱得和他一样，感觉把一辈子都唱在了里边。《山丘》的意境简直和老将的心境不能再合，听着听着想起他们的样子就觉得，这样的付出还得不到想要的那个结果着实太过分。写这个片段也无非是因为被结局老韩的选择给戳到了，我试图诠释他做出选择的前因后果（……好像失败了），也算表达一下我对霸图深沉的爱吧。愿他们越走越好，越走越高，愿他们心里的那个年轻人，永远都不会变老。

另，谢谢其他写手和画手啦，当然还有主催，大家都萌萌哒~祝本子大卖~！喜欢霸图的各位要像他们一样一如既往，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