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Chapter 24 遇鬼（1）

  “吴邪。”张起灵抬眼看着他，依旧是那一副淡然的模样，有着十四五岁少年显有的成熟与淡漠，“一些事情不知道，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么多年以来，张起灵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一些事情，虽没有百分百的确定，却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初见吴邪的那一年，他还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以并不正常的一种姿态，顶着一个孩子的身躯。他背上背着一把古刀，身材矮小却矫健，眼神淡漠，杀伐决断都在一念之间。他和吴邪，本来就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偏偏就在那一年，他遇见了吴邪。

  那时候的吴邪是个真正的孩子，会哭，会笑，有点狡黠，可更多的是孩子的天真与稚气。他还记得当年的吴邪毫不在意地拉起他的手，就为了指给他看一个狗洞。那时候的他茫然无措，他可以果断地挥刀斩鬼，却在是否挣脱他的手的时候犹豫不决。

  后来，吴邪常来找他。他直觉不该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再持续下去，可吴邪执着的那股劲却没有给他机会。张起灵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却也并不反感。

  直到小花出现，他才察觉出一些端倪。

  他轻飘飘的一句“你能看见鬼吧”，像一盆水浇在他头上，让他一瞬间冷静了下来。一切却已经无法挽救。

  不久，吴邪回了杭州，而张起灵也得到了几年来最特殊的一个任务。

  几个月后，他来到了杭州。

  斩鬼的任务前几年还有发放，后几年却没了影子，直到近些年，才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有时候不拿起刀，他似乎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年幼时候的相遇，是幸亦或者是不幸，无从考证。 

  

 “可是你不是说你会追究缘由，直到答案显而易见吗？”吴邪打断了他的回忆，淡淡说道。他似乎不再茫然，褐色的瞳孔像一块圆润的宝石，倒映出张起灵的影子。

  张起灵似乎轻笑了一下。

  “好。”他说。

  他并不能为他人的命运指手画脚，而此时的吴邪也显然已经心有磐石，不再动摇。

  他看着吴邪，说道：“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在你身边。”

  吴邪愣了愣，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继而他对着张起灵笑了笑，温声说：“好”。

  

  吴邪心里有了目标，人便有精神多了。不再像之前一般整日恹恹，了无生气，除了对张起灵，谁也不想搭理。王静姝笑道：“终于有点活人的样子了。”吴邪瞪她一眼：“敢情我之前还是个僵尸呢。”

  “可不是，”王静姝耸耸肩，“以前还老和我斗嘴，突然间安静得像只小猫，我可不适应。”

  “去去去，”吴邪阴仄仄地瞥她一眼：“说谁小猫呢。”

  王静姝吐了吐舌头，“你人见人爱，多少姑娘恨不得把你当小猫搂在怀里呢。”

  “王静姝你今天就膈应上我了是吧？”吴邪趴在栏杆上看他，冷笑了一声。

  “得，吴大少爷，我不玩你了成不，我这不是看你满血复活高兴坏了。”王静姝眼神闪了闪，“这是好事，有精力才能被折腾，不是吗。”

  “就你？想折腾我？”吴邪挑眉看她。

  “你别小瞧我，说不定我是哪个大BOSS呢。”王静姝弯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行了行了你别笑了，看得我怪恶心。”吴邪假装瑟缩了一下肩膀，瞪着她说道。

   “哎，对了。”王静姝说道，“我这周末去医院看看白小宛，你去吗？”

  吴邪一听，心想确实也有挺久没有去医院了，便应了下来，“也好，挺久没有去了。我等等问问小哥有没有空。”

  “哎——”

  王静姝似乎还想说什么，铃声却正好响了起来。

  “我进去了啊。”吴邪摆摆手，便向自己的教室走去。

  王静姝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吴邪的背影，没过多久，便也回了自己的教室。那两个人……她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说起白小宛，这事情的头还起在好些年前。

  小学二年级那一年，旧楼闹鬼的传言甚嚣尘上，好些人说要去探险，最终也不只是自己吓自己还是怎么着，回来都害怕倒不行，而就吴邪所知，只有当时杨小华和曾成两人真的上去过。那段日子，大家似乎又害怕又兴奋，一有机会就不断地在角落里偷偷谈论着这件事情，却又表现出几份惶恐。白小宛是那时候开始有些不对劲的，她相信有鬼，却和别的人不同，她的表现太真实也太夸张。也有其他胆小的女生表示了对鬼怪的恐惧，可这表现在了她们听到男生夸张的形容时候的尖叫与愤怒上。没有人和白小婉一样，会害怕地会哭出来，会害怕地发抖。

  王静姝作为白小宛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得出来，白小宛是真的害怕，她说有鬼在身后追她，恐吓她，跟着她，她甚至能和王静姝描述出那只鬼的样貌。王静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好安慰她，在她哭泣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

  后来，二年级的寒假，便发生了霍老师自杀的事情。

  一个寒假过后，再开学，闹鬼的旧楼似乎被他们遗忘在了新年的烟火中，之后也鲜有人提起。而白小宛却是个例外，在别人都对这件事兴致缺缺的时候，她仍然不断地重复说着“有鬼”跟着她。王静姝拿这件事情没有办法，吴邪也对此感到十分困惑。

  没有多久，白小宛病了，并且病得很严重。

  吴邪拉着小哥陪王静姝去医院看她，当时的白小宛高烧不退，引起了肺炎，在医院里待了整整两个月。两个月里，她醒过来的时候也不断地重复着“有鬼”、“有鬼”，在场的三人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白小婉的父母请来了心理医生。

  治疗的过程如何，他们并不得知。只是治疗之后，白小宛确实不再说有关“鬼”的话题了，可与此同时，她不可避免地沉默了下来。

  王静姝和吴邪还有张起灵三人每个月都会抽空去看她，白小宛偶尔会与他们说说话，却从来不笑。出院之后回到学校，也是如此。

  她从前并不外向，而后来，愈发地内向了起来。身体从那之后也时好时坏，每隔几年，她都会有几个月高烧不退，需要在病床上度过。做过许多次检查，却总查不出病因来。似乎只是普通高烧引起的身体机能下降，只是发生的频率、强度都比正常人高了些而已。

  久而久之，她的朋友也便只剩下了了了几人。

  小学毕业不久，白小宛又进了医院。而这一次，延续到了初中开学，都还没有好转。

 

  约定好的那个周末，三人又来到了医院，提着临时买的水果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住院部，值班的护士瞧见他们三人，了然一笑：“又来看小宛了啊。”

  王静姝粲然一笑，叫了声阿姨好。

  三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白小宛的病房，敲了敲门，听到里边的声音后，才打开了门。

  白小宛坐在病床上，手里翻着一本书，面色苍白。

  “你们来啦？”她轻轻把书本合上，放在了一边。

  王静姝走到她跟前抱了抱她：“小宛，还好吧？”

  白小宛凄然一笑，道：“还是老样子。”

  “伯父伯母今天不在？”吴邪问道。

  “嗯。”白小宛抬眼朝他和张起灵笑了笑说，“今天他们都有事，也不好天天在这里陪我。每天能来一次已经很不错了。”

  吴邪叹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们好久没来了。”白小宛看着他们俩，说道。

  张起灵点了点头，而吴邪却有些尴尬。“抱歉”，他说，“前段时间家里边有些事情。”

  “还好吗？”白小宛问道，“我听静姝说了。”

  吴邪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说，“好多了。”

  

  白小宛知道他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便也没有多说。王静姝很快将话题移了去。

  几人开始说着一些学校里的事情，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是王静姝和吴邪两个人在说张起灵和白小宛在一边听着。就这样，围在一块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等王静姝举起手表一看，已经快到饭点了。“已经这么晚了，”她惊讶道。“你们该走啦，”白小宛心里确实是失落，可脸上却仍然勉强维持着笑容，“不然该赶不上晚饭了。”

  “也是。”几人点了点头。

  “我们下周再来看你！”王静姝笑眯眯地说，“要好好吃饭啊！”

  “嗳，”白小宛向他们摆了摆手，“再见！”

  吴邪快要走出病房的时候，却忽然像想到什么事一般回过头去。此时张起灵和王静姝已经走到了外边。白小宛瞧见他回过头，便朝一边瞧了瞧：“没忘什么东西吧？”

  

  吴邪摇了摇头，而后认真地看着她，问道：“小宛，你相信有鬼吗？”

  “哎？”白小宛讶然。 继而她看了看吴邪认真的神情，知道他并不在开玩笑。

  “吴邪，”白小宛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你见到过鬼吗？”

  “没有。”吴邪答得很干脆。

  白小宛说：“没有见到过，并不代表没有。”

  “那你呢？”吴邪反问。

  “很多年前我就说过，”白小宛凄然笑道，“我见过。”

 

  “吴邪——你怎么——”王静姝的声音忽然传来，病房门被啪嗒一声推开了。吴邪瞧见张起灵站在门口，而王静姝站在他的身后。

  “怎么了？”张起灵问道。

  “没什么。”吴邪笑了笑，然后转身对白小宛说，“谢谢。”

  “谢什么？”王静姝狗腿地问道，“她跟你告白了？”

  “滚滚滚。”吴邪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张起灵轻轻将病房门关好，在原地看了吴邪的背影一会儿，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