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坑看心情。补档论坛、红白站(ID Roystar)。
00.
没法度来作阵,也没法度将我放。
01.
大概是陈果先说起的。
微博上正风风火火地传着“鬼月你不得不知道的事情”之类的东西,陈果兴致勃勃地转了几条,在训练室里举着手机装模作样地大声读着。挑的正是兴欣休息的点儿,除了叶修叼着烟还戴着耳机正儿八经地对着电脑,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在座椅上。苏沐橙在陈果旁边听得一惊一乍,连连点头。倒是唐柔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有什么鬼呀。”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鬼!”包子一个蹦跳从座椅上滚下来,手指着罗辑后边,瞪着眼睛叫,“有鬼!”他目有铜铃声音颤抖,还不断后退,逼真得简直像见着了罗刹。
罗辑吓了一跳,搭在椅背上的胳臂一弯,身体的不平衡让他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他回头看了看,除了一堵白乎乎的墙啥都没有。立马知道自己被耍了,心有不甘正转头准备向包子抗议——
“还会信他的话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安文逸轻飘飘地冒出一句。
“小罗啊……”魏琛折了烟头,痛心疾首,“你是大学生你是高材生啊!”
只有方锐一个劲儿地拍着包荣兴的肩哈哈笑,“包子好演技!”
陈果朝那边一群没节操的队员白了一眼,手指一点,关了手机上的微博界面。
“明天中元节,我倒是想去放个河灯,”她对着苏沐橙说,“要不要一起来?”
苏沐橙听了,愣了几秒,下意识地朝着那边的叶修看了一眼。每年清明的三人行似乎成了定式,陈果自然是给自己的父亲,邀上他们言下之意便再清楚不过了。
叶修摘了耳机,眼神似乎往这边走了一会儿,是不是听见陈果的话倒无从得知。他扭了扭脖子,手上的烟烧得差不多了,几乎是被扣着滤嘴将它熟练地掐掉,抖了抖,丢弃在乌黑的烟灰缸里边。
他十八岁那一年开始抽烟,一年比一年更加得心应手。而她呢,也从闻到烟味就咳嗽变得对烟味完全免疫。真是连自己都想不到啊。
“好,”苏沐橙朝陈果淡淡一笑,“我等等去问问叶修。”
02
兴欣众人的晚餐大多在训练室里边解决,简单的盒饭在电脑边堆着,扫荡完毕后一片狼藉。方锐和魏琛不知怎么的为了下午包荣兴和罗辑那出又开始在竞技场开了房间1V1比起了下限,迎风布阵和海无量在一张简单的擂台图上边打得水深火热。叶修用纸巾抹了抹嘴,又掏出烟盒往嘴里丢了一根烟,感叹了一声“没下限和猥琐的互相学习,指不定能合二为一。”
陈果则担了老妈子的担子,收着桌上的饭盒,指着包荣兴脚下满地的饭粒咬牙切齿。
叶修站着,吹了口气,烟雾向前袅袅地氤氲了一阵,最后又反向朝着他的口鼻袭来。他被烟雾微微地迷了眼,却仍眯着眼向训练室里缓缓扫去。
莫凡和乔一帆还握着鼠标,专注地对着电脑。罗辑和安文逸在一边说着什么,苏沐橙则趴在唐柔的电脑边,不知又在推荐什么狗血电视剧。用牙将滤嘴往嘴里推了推,他忽然间有些想笑,又耸了耸肩,去一边开了窗,向窗下撒了点烟灰。
季后赛快近尾声,就算于他,也有一种不真实感。
一班草民逆袭职业联盟,他笑了笑,他是真的快要做到了。
十年二十年,他都会继续打荣耀,继续拿冠军,继续背负着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光荣与梦想,踏着荆棘路,前往不败之地。
“想什么呢,”苏沐橙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窗边,淡淡地问道。
叶修夹着烟的手向窗栏上轻轻甩了甩,“在想这一次不是用嘉世的名字夺冠,会不会不习惯呢。”
“哈哈,”苏沐橙笑了笑,眼瞧着被叶修抖下来的烟灰在夜色里不断下坠,最终和尘埃混在一块儿分不清彼此,“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冠军。”
“……也是,”叶修说,“只是他大概想不到吧。”
“哥哥想进的嘉世,不是那样的嘉世,”苏沐橙说,“没什么好可惜的,相比嘉世,哥哥一定更想看你夺冠。”
“不,不是的,”叶修反驳道,“他更想自己站在那个位置上。”
“一个人是拿不了冠军的,他一定想一块儿站在那个位置上,和你,和我们。”
“这都不重要,”叶修淡淡地看着对面昔日的嘉世,依稀能透过窗户看见里边的空空荡荡。不管是从光芒万丈摔至万人唾弃,或者从灰败无言又爬回顶端宝座,这些都不重要。
“如果人能在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明天去吗?”
“放河灯?”
“你果然听见了啊。”
“好。”
03
结果去的不是三个人,是一队人。
“……所以到底你们为什么也跟来?”叶修无奈地将手插在裤子里边,对着兴高采烈像是要去春游的兴欣众人问道。
“老大,我要参与集体活动!”
“宣扬中国传统文化。”
“不要用你那猥琐的脸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靠昨天被我打得还不够?等等回去竞技场!”
“听说是很厉害的前辈,”乔一帆笑了笑,在叶修旁边说着。
叶修看着漆黑的天,道,“啊,是啊,和我一样厉害。”
“要点脸,”陈果听了冷不丁地加了句。听多了叶修的论调,即使是事实都忍不住想反驳一句。那理所当然“我就是最厉害嘛”的表情是在是欠抽。这种时候她往往选择性忘记了当年还不认识叶修那会儿,自己对着一叶之秋叫着叶神有多兴奋。
“好吧,现在肯定是我厉害,当年就不一定了。”叶修耸耸肩,纠正道。
“……”陈果无奈地摸了摸前额,默默走到唐柔那边。“我看不见他,我看不见他。”
他们来到市郊的一条长河边,不远处是低矮的民房,屋子里的灯光稀稀落落。周围没有和他们一样来放河灯的,倒是有一对老夫妻在河边烧着些什么,似在招魂。寂静的夜里边一时间只有噼里啪啦铜纸燃烧的响声。
而兴欣战队十几号人往河边一站,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陈果将手中的袋子放下,一个个地将河灯取了出来。她买的是最普通的款式,荷花座,红色从底边到花瓣尖由有至无,过渡自然,镶着深色的纹路。上边的蜡烛也是最普通的红烛,烛芯瘫软。
众人都蹲下来一个个拿着河灯,最后仍多了一个。
“唉?多买了?”陈果拍了拍脑袋,有些诧异,随即也懒得管这么多,连连招呼道,“唉,都点起来,吸烟的那两位,有用武之地了啊。”
叶修把打火机扔给陈果,“喏。”
魏琛则没节操地自个儿先点起来,“别急,老夫第一哈。”
结果传了一圈,打火机才回到叶修手里边。他按了一下,打火石摩擦的瞬间火花四溅,星星点点微弱的光眨眼又不见,“啧,”没油了。
他抱着侥幸的心里,用拇指熟练地顶开盖子, 按下按钮,火光闪了闪,再次失败。锲而不舍进行第三次,微微弱弱的火光才亮了起来,他用左手护着这朵火苗,靠近了河灯。
烛芯一碰着火就燃了起来,红色的火光立即让烛身开始融化。荷花亮了起来,艳丽的红夺目得很。叶修从来没有放过河灯,他对着这盏灯忽然间就有了些慨叹。想了想,他抽出一根烟,在烛焰上晃了晃,而后塞到嘴里,尼古丁的味道在嘴里鼻腔四处周旋,脑里也清楚了些。
河边,陈果等人已经将河灯放在了水里。那么三四盏河灯乘着微微流动的水向着下游缓缓游去,没一会儿四散在河水中央,一晃一晃的。陈果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苏沐橙将自己的河灯推入水中后,也合上了手掌,眼却瞧着荷花灯慢慢漂流的样子。
叶修是最后一个将河灯放入水中的,他弯着腰,轻轻地将河灯推入了河边。只见不大的灯盏像顺了势一般向着河水中央移动,没一会儿就穿过了十几盏灯,似是领队的那一位。叶修直起腰,手捏着香烟,吐了一口气。
04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吸烟的时候,他才十六岁。
苏沐秋不知从哪儿搞来两根烟,特大方地扔给了叶修一根。笑嘻嘻地点上塞在嘴里,还不忘说,“别告诉小橙。”然后傻气地把打火机一扔,扔给叶修。
那是市面上五毛钱一个的打火机,透明的塑料壳子,外面还印着暴露的美女图。打火机没能如愿从苏沐秋手中跳到叶修手中,它笔直地穿过叶修的肩膀,最后落在了地上。他们正站在学校后边的破旧小巷里,阴沟上边覆着镂空的铁栏。便宜货顺势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干脆地顺着铁栏的缝隙掉到了阴沟里。叶修无奈地摊手,“瞧你!”
“呃……”苏沐秋有些尴尬地摸摸头,“算了,过来。”
他将烟叼在嘴里,示意叶修也将烟放在嘴里。
“吸气啊,记得吸气。”苏沐秋含糊不清地说道,一手揽过叶修的头。
他将自己的烟与叶修嘴里的烟对齐,不知什么牌子的烟对了好几次才勉强对着。叶修能明显得闻到烟味儿,眼瞟向自己那根,却只是在头上有了些焦黑的痕迹,没能燃起来。苏沐秋哼唧了几声,叶修才意识到得吸气,他急急地吸了一口,而后热度迅速地从一根烟传递到另一个烟上。新点燃的香烟冒出袅袅的烟缠上原来的那一股,混在了一块儿。
苏沐秋放开手,熟悉的热度退散,叶修愣愣地吸了一口烟,吞进去之后立马咳嗽了起来。烟雾刺激着脆弱的喉管壁,鼻腔里一股难闻的味道。他咳嗽地厉害,苏沐秋连连拍着他的背,说慢一点,得慢一点。
等到喉咙里没有了不适感,发胀发红的脸颊回复原来的颜色。他才看着吞云吐雾自如的苏沐秋,慢慢地吸了一口。味道很不好闻,难以形容的不适感刺激着口鼻,烟从嘴里进去鼻里出来,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才一点点散开。
“真难吸。”叶修抱怨道。
“我也觉得,”苏沐秋甩了甩烟,熟练地扔到嘴里帅气地吐了一口,装腔作势道,“为什么有人会上瘾。”
“喂,这么熟练,你在装什么啊!”
“没装,我也是第二次吸而已。”苏沐秋眨眨眼,“不好闻,但是动作很帅有没有!”
“……”叶修黑着脸吸了一口烟,又呛着了。
“你荣耀几级了?”
“四十五。”
“靠,这么快。”
“你不已经四十七了,”叶修道。
“我比你先玩啊。”
“三天算个什么啊!”
那时候他们都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可年少轻狂,总想做出点别人不让的事情来。两个人偷着吸了许多次,再难闻也装腔作势甩着手把整根咽下去。好像这样能证明些什么。
单一年他们就成了荣耀里的好手,叶修倒是什么类型的都挺感兴趣,他就是这样,其实特难从五花八门的食物里挑出个最佳来,或者说,每一样他都能当做是最佳。而苏沐秋呢,那时候就疯狂地迷恋枪系的职业,神枪手,弹药师……建了七八个号,玩得顺风顺水。
两个人也时常单挑,苏沐橙在身后助兴。这边势头好她就给这边加油,那边忽然爆发她就去那边加油。苏沐秋笑她墙头草,她说,“可你们分不出高下呀。”
这句叶修赢了,下一局赢的多半是苏沐秋。两个人还常常打出血量同时掉零,同归于尽的局面。确实说不出到底是谁强谁弱。
而今叶修吸烟吸得快要出神入化,简直没了烟不能活。也再也没有人能够打败他,第十赛季的连胜纪录是何等的辉煌。
如果他还在的话——
叶修笑着,弹了弹烟灰,想,那终止他纪录的那个人,也只可能是他了。
“所以一开始我就有留下一场,算是给你一个可以超越的机会。”
05
河灯顺着水向着下游划去。那么多朵荷花在夜里将黑色的河水照得有些许暖意,像是真的荷花一般盛开在忘川水中,引渡着亡魂。
那对招魂的老夫妻撒下了最后的纸元宝,烟灰四处飞扬,火光没一会儿暗淡了下来。他们看着河水里的一盏盏荷花灯,停了好一会儿,朝着陈果他们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大概是包子先喊的,不大不小的一声,“兴欣必胜。”
而后乔一帆不禁也应和了一声,“兴欣必胜。”
“兴欣必胜!”罗辑也跟着喊。
“兴欣必胜!”
“兴欣必胜!”
“夺冠!”
“兴欣夺冠!”
陈果笑了,她嘟囔了一声,“又不是过新年许愿是中元节呀。”随即也跟着喊了一声,“兴欣必胜!”就连一脸不情愿跟来的莫凡这个时候也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轻声说了句,“必胜!”
“就当是说给哥哥听的,”苏沐橙站在叶修身边说着,而后大声喊了一句,“兴欣必胜!”
随即陈果的热情又被点了起来,也朝着天开始喊着。
一时间十个人在夏日的夜空下一同嘶喊着同一个信念,或者说,同一个梦想。河灯离他们越来越远,带着他们叫嚣着的梦想去向远方。
队长叶修叼着半根烟,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抬起头。没有月亮,只有寥寥几颗星听着他们发疯似的叫喊——“必胜!兴欣必胜!”
他拿下烟,弯着嘴角说了一句,“看着吧,我会夺冠。”
06
“好啦发完疯回去了。”陈果招呼着大家,却发现脚边还有一盏河灯,“还有一盏,留着明年用算了。”
“你们先回去吧,”叶修对着陈果说,“这盏留给我吧,再放一盏。”
陈果和苏沐橙相互看了看,忽然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叶修的语调很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她得知他是悲伤的,不带着戏谑语调的叶修哪算叶修。气死人不偿命的才是叶神。
苏沐橙对着陈果点点头,陈果才叹了口气,“那我们先走,你别耽搁太久。”
叶修耸耸肩,“是是是,好歹我也是二七壮士,不怕黑。”
陈果白了他一眼,就转身招呼着众人离开。
没一会儿,河边只剩了叶修和一盏没有点燃的河灯。
他的烟快要燃尽了。
在火星彻底完结之前,他举着小半截烟靠近河灯,只一个刹那,烛芯燃了起来。小小的火苗在漆黑的夜里边弥足珍贵。它会一点一点地,将蜡烛燃尽。
……为什么烛火会灭,为什么生命脆弱而短暂?
叶修将灭了的烟头放在了河灯上边。
十年前也是一个夏日,他不见了苏沐秋,而十年后一个同样带着些风的夏日,他站在河边,试图用一盏河灯,给亡魂祝福。他用河灯点燃了香烟,又用香烟点燃了河灯。苏沐秋带着他找到了梦想,而他又背负着苏沐秋的梦想去试图实现。
他不是宿命论者,但在这一刻,却希望自己是。
十年前握着嘉世的合同站在手术室外的时候,他很想抽一根烟,不需要味道多好,呛人也没有关系,甚至可以没有廉价的打火机,因为他还盼着手术室里的那个人可以平安回来,用香烟给他点烟。
第二天就可以签约,第二天就可以成为嘉世的队员。他们三个人能离梦想更进一步,他们三个可以在一个队伍里边慢慢地朝着他们所能达到的极限前进。拿一个冠军,两个冠军,三个冠军,他们可以一直冠军冠军冠军冠军。
可有的人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看多了的电视剧情节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不能动不能听也不能看见。在关口晃悠得厉害,憋着一口气才颤抖着从黑暗中匍匐而出,成祈求的姿态面对着白晃晃的医院。他捏着嘉世的合同,手心出汗,脑里昏沉地像是中暑。
他只能搂着苏沐橙颤抖着的肩膀,两个人一步一步朝着盖着白布的那人走去。
十八岁,他还有许多只可期待不可预见的美好未来。
散人盛行的时候他建了君莫笑,设计了千机伞,试图开拓一片新天地。这种奇思妙想简直让叶修佩服得淋漓尽致,两个人大半夜的还在讨论着各种细节的问题,乐此不疲。而当55级压制突破,荣耀再更新的时候,两个人创想的新天地刹那崩塌。那个时候只苏沐秋淡淡一笑,“不过从头再来罢了。”
他丢弃了君莫笑,创建了沐雨橙风,打算重新开始。他真的实践了那句话,却不止是荣耀,他的生命在最后的最后也从头再来了。只是他去向何处,叶修不再能得知。
“十年之后,你的君莫笑,你的沐雨橙风,你的千机伞。”叶修将河灯推了出去,“都还在。”
“我还在,沐橙也还在。”
河灯泛着微醺的光芒,在黑色的河水上边慢慢地漂着。风吹过,有些许水声,像是有人泅水渡河而来一般。
叶修闭着眼,水声愈来愈响之时他忽然睁眼,向四周看了看。
没有谁。
空荡荡的河水,空荡荡的河岸。
“骗人的吧,”他转身向回走去,自言自语道,“哪会有什么鬼呀。”
07
他从河岸边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却在马路不远处看见了兴欣的众人。
老魏和方锐靠在车子旁边,瞧见他来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只有包子又蹦又跳得喊了声老大,安文逸和乔一帆手插在裤袋里面,面带微笑,罗辑则和莫凡站在一块儿,三个女生站在最前方,笑得很漂亮。
“我会夺冠。”叶修看着不远处的兴欣众人,握紧了手中君莫笑的账号卡。
“你只管看着吧。”
08
那是苏沐橙总是放的一首歌。
“你甘是这款人,没法度来作阵,也没法度将我放。”
-fin-
注:
①“你甘是这款人,没法度来作阵,也没法度将我放。”来自五月天的《I love you无望》,歌词大意是:你就是这样的人,没办法在我旁边,也没办法将我放开。
②一直很想写用烟点烟的场面,算是如愿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