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春秋（2）
02
开学第一天，班里就炸开了锅。
黄少天来得晚，听到班级里异常吵闹的声音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他的位置在教室的角落，才坐下来，苏沐橙就凑了过来，用一种神秘兮兮地语调同他说：“黄少，我们班转来个新同学！长得也太好看了！”
周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的身旁，伸手勾了勾他的脖子道：“我看你不仅班草的位置得转让，校草的位置也顶不住了！”
“谁爱要谁要。”黄少天面无表情地把书包塞到了自己的抽屉里，冷冰冰道，“吵死了。”
“怎么了？”周然眸中闪过一抹不满，却又很快拉起了笑脸，“一大早的，谁惹你不痛快了？”
坐前头的郑轩叹了口气：“行了，新同学就新同学呗，关黄少什么事，就算是个天仙又怎么样，你又不是女的，你这么在意干嘛？”
“郑轩你怎么说话的！”周然瞪了他一眼。
苏沐橙笑嘻嘻道：“对，我是女的，我在意，你就别在意了。”
周然性子冲动，又死要面子，被这话闹得心里十分不爽：“我这不是看隔壁班那董珊看那小子看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吗？”
“我和她没关系。”黄少天烦躁地踢了踢桌子，“她爱追谁追谁去。”
教室里确实多了一张桌子，那位置离黄少天不远，就隔了一排座位，黄少天在那椅子上看到了一个见过几次的蓝白色书包。
“你敢说你对她没意思？”周然还孜孜不倦地试图证明黄少天和董珊是两情相悦，也不知道图什么，“上学期她在KTV给你表白，送了那么一大束花，你也没扔，最后还抢人家手里的酒一口气给喝了，你说你不喜欢她，谁信啊？”
“行了行了，信信信。”
郑轩实在受不了周然，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人都没看懂，最后他只好手动把人给推走了。黄少天的耳边终于清静了。
苏沐橙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郑轩只好做了个“等等和你解释”的动作。
郑轩和黄少天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不像苏沐橙和周然，认识黄少天还不到一年。他们几个家里条件都不差，也都爱玩，上半个学期因为坐得近，所以自然而然就玩到了一块。苏沐橙和周然没见过黄少天他爸，对他家的情况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他和他爸关系似乎不大好。只有郑轩去过黄少天家很多次，是见过他爸长什么样的。
就在几分钟前，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揽着那个新同学的肩膀，态度亲昵地往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别的人在交头接耳，对新同学评头论足。只有他呆愣在原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黄少天空荡荡的座位。
那是黄少天的父亲，郑轩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他犹豫半晌，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心里原本有些猜测，看到黄少天这个态度，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对了。
思虑再三，郑轩还是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你爸了？你爸来学校了？”
趴在桌上的黄少天支起了一个脑袋，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大概吧。”
“那个新同学……”
“是我爸三儿的儿子，他亲生的。”黄少天的语气没有起伏，“叫喻文州吧，我爸靠关系让他转来的，还专门塞到我们班了，希望我和他能增进增进感情，发展发展，兄友弟恭其乐融融一下。”
“……”郑轩瞪大了眼睛，嘴巴里仿佛能塞个鸡蛋，“这也太……”
“太不要脸了是不是。”黄少天冲他笑了笑，声音却冷冰冰的，“我妈才死了三年，他就迫不及待地让人家登堂入室了。这剧情跟电视剧似的，还好他那破公司不大，不然我琢磨着他还想让我和那个谁搞个争家产的戏码呢。”
这剧情有点刺激，郑轩一下子消化不完。理解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黄少天的眼望向门口，看到“那个谁”被班主任领着走到了讲台中央。他穿着一套蓝色的校服，面带微笑正视着前方，开学前喻姗带他去剪头发了，黄少天注意到他的头发比之前稍微短了些，碎发垂在额头旁边，遮住了一点点眉毛。
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这是从二中转来的新同学，叫喻文州，学习成绩相当好，去年的市里的期末卷子，他物化生都是满分。”
吸气声顿时此起彼伏，女孩们涨红了脸，忍不住交头接耳，她们对好看的人没什么抵抗力，长得好看的成绩又好的人几乎可以一箭射穿她们的心脏。
喻文州笑了笑，他的嗓音温和好听：“大家好。我叫喻文州，以后请多多指教。”
掌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能怎么办，当他不存在。”
雷动的掌声中，郑轩听到黄少天说道。
他转头看向窗外，侧脸线条流畅，棱角分明，已丝毫看不出少年时候婴儿肥的痕迹。热闹的教室里，别的人都在为一个人拼命鼓着掌，只有他站在隔离区之外，冷冰冰地在身边划出了一个无形的牢笼，神情淡漠地托着腮，看向窗外才长出新叶的桃树。
那个牢笼隔绝了热闹的世界，也隔绝了一道刻意的目光。
他不知道讲台上那个温和好看的少年正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目光横跨了一整个教室，穿过人群，毫不偏移地落在了他身上。
黄少天上学期没有住校，这学期初却自己申请了住校。黄云河知道的时候气得够呛，问他好好的到底要住什么校。喻姗也体贴地在旁边劝说，说住校条件不好，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办，哪像家里呀，什么都有。黄少天看了喻姗一眼，懒得理她。心里却觉得好笑，这个女人接受得倒是飞快，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这么快就成了她的家，明明巴不得自己不出现在她眼前，还要惺惺作态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
“家，我哪里有家？”黄少天做出疑惑的表情，“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嘛，反正我在这儿也碍眼，就不惹你们心烦了。我去住校，大家都开心嘛。”
黄云河面色铁青，却没法否认黄少天说得也有道理。
他不得不安慰自己，放他去住一学期校，吃了苦，说不定孩子就能懂事些了。
黄少天见他也不阻拦，嘴角翘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开学前一天就自己搬了东西去宿舍。
周然对此很不理解，不明白黄少天好好的要住什么校。在他看来，住校的都是那些县区考来的穷光蛋，宿舍又小又挤，平常还要自己洗衣服，黄少天犯不着要受这个罪。
董珊知道了，也一脸心疼地过来嘘寒问暖，今天送一袋子蛋糕明天送一袋子零食的，弄得黄少天烦不胜烦。
只有郑轩对内情有些了解，实在是气不过：“凭什么要你搬出来，黄少，那明明是你的家！”
那明明是你的家。
这七个字钻进黄少天的耳朵，震得他脑袋发疼。
十三岁那年的秋天，在母亲的葬礼上，姨妈抱着他痛哭流涕，不断地重复道：“少天，那明明是你的家。”
“你爸不是个东西啊，那明明是你的家啊。 ”
十三岁的黄少天在冷冰冰的殡葬场里看着母亲的黑白相片，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也不知道姨妈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三年过去了，黄少天长大了，他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却已经没有力气以此再去要挟什么了。
黄少天想，从妈妈死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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