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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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江州城暖(五)完结

(一)(四)

五(完结)

  之后的半月,黄府波折连连。

  黄少天不敢小嘘那人的手段,便叫来了不少朋友,光明正大的在黄府住下。而自从药被换过一次之后,进出喻文州院子的人除了芙香、徐景熙便只有自己了。

  “你到底问刘提督要了什么?”黄少天不解,“他这样三番四次地想杀你灭口,值得吗?”

  喻文州披着衣服坐在院子里,把玩着手里的一盏茶杯,好一会儿才道:“莽夫便是莽夫,我看这吴王有这样的武将,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你不愿说便不说吧,”黄少天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外边冷,回屋去吧。”

  喻文州没有拒绝,任由黄少天将他拉了起来,扶着他进了屋里。

  黄少天扶着喻文州在榻上躺了下来,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喻文州却开了口。

  黄少天略带诧异地转过头来,却看见喻文州半坐在榻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喻文州没有像往常一样,嘴角带笑,他与黄少天对视半晌,随后便移开眼向窗外看去,开了口。

  “我乃前朝旧臣遗子,自幼长于卜算,虽几乎足不出户,却仍不能全身而退。”喻文州长叹了一口气,又转过头来,“嘉文帝十四年前召我卜卦时,我不过七岁。”

  “嘉文帝?”黄少天皱眉道,“他既知你是前朝旧臣遗子,还不避讳,便是胁迫?”

  喻文州点了点头,“母亲与我相依为命,帝王之命,她岂敢不从。”

  “十四年前——”黄少天直觉不对,十四年前自己虽也不过总角之年,可之后多少还是听说过些许当时发生的事情。“我记得那一年……睿王暴毙了……?难道——?”

  “是了,”喻文州说道:“睿王因我而死。”

  “……所卜之事,难不成便是刘提督所卜之事?”

  喻文州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可不是,他过几日便该想兴许当年他杀的不该是睿王,而是吴王。”

  “都赞嘉文帝善用怀柔手段体恤百姓,性情过于柔和。这这这都是装出来的吧心真脏——”

  “这便是帝王,”喻文州冷笑,“只要是威胁到自己帝冠之人,他绝不有半分优柔寡断。”

  “我听闻今日,刘提督率江州兵马往帝都方向去了——”

  “嘉文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喻文州面容沉寂,不见一丝波澜,“也从来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黄少天抬头,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一时间也说不出口。“他——”

  “为他卜完那一卦之后,他自然是留不得我的。他派了人来杀我们,之后阴差阳错,逃亡之时我与母亲遇到了晋王。”

  “晋王?”黄少天有些惊讶,晋王与嘉文帝乃一母同胞,忤逆兄长,听着不像是他能出来的事情。

喻文州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我母亲的相貌在前朝便引人注目。晋王他,囚了我母亲。”

  “我母亲没几年,便病死在了晋王府。几年前我报仇不成,反被废武功。”

  “所以,我要吴王替我将母亲的墓,从晋王府里移到帝都福海寺后山。”

  黄少天一时间沉默无言。

  屋子里只余风吹着窗户的窸窣响声,屋子里的灯火微微抖动,晦暗不明的光芒之下,喻文州微微敛目。

 

  三日后,帝都传来消息,吴王起兵造反,领两万大军欲封锁帝都。然,郑大将军早已率边关军于帝都城外反包围,吴王军刹那间不知所措,不得已之下开城门,而原本被制服的帝都军有预谋似地瞬时间反起进攻,帝都军与边关军两面夹击,叛军当场被击溃,吴王当场被擒。

  嘉文帝大怒,赐吴王以毒酒,亲诛其兄,而吴王之党羽,皆当场诛杀,并立下御旨,诛杀九族。

  得知消息的黄少天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久,才走进了喻文州的房间。

  “少天,你来了。”

  喻文州正捧着一卷书,听见他进来,便抬头微笑道。

  “吴王,起兵造反,失败了。”黄少天言简意赅,而喻文州却似乎丝毫都不感到惊讶。

  “其实,你卜的那一卦——”黄少天走至桌前,坐了下来,“吴王注定会失败,对不对?”

  喻文州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你骗了刘提督?”

  喻文州再次点头。

  黄少天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喻文州所图为何。若喻文州没有骗那刘提督,那吴王是否还会造反?是否还有那一干党羽及其亲人的死?他心中这些疑问在盘旋着,却始终没有头绪。

  “少天,”喻文州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者,当年嘉文帝杀的,本就该是睿王。”

  “那吴王——”

  “因为睿王死了,才有的吴王。”

  黄少天听了这话,一瞬间醍醐灌顶:“若是你没有骗那刘提督,吴王也许今天不会走到这一步,但一旦他准备充足之后,仍旧会走出这一步——”

  喻文州颔首:“没有人能真正的逆天改命,卜卦一说,不过窥得天命,把伤害降到最低罢了。若吴王再养精蓄锐些年,到时候嘉文帝要镇压,可不会再这么简单了,而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吴王完成不了你的要求?”  

  “他们只需要一个可与之对等的要求来确定答案的真假罢了。”

  黄少天敛目,一时间无话可说。

  这便是算无遗策的喻文州,天下第一术士,喻文州。即使嘉文帝早年曾对他赶尽杀绝,即使这皇家与他有弑母之仇,救的是谁的天下,他却全然没有所谓。他想救的,从来只是被卷入权力斗争中的黎民百姓、无辜士兵。

  我会替你做到的,这一个瞬间,他在心里暗暗发了一个誓。

 “嘉文帝看起来早有准备,你在帝都的内应——”黄少天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公子!——”芙香的声音忽然远远传来,没一会儿她便匆匆进屋,手上还拿着一小卷纸,她将纸条递给喻文州说,“刚刚送到的。”

  喻文州微微点头,打开了纸条。

  黄少天凑过去看,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写得还算整齐却并不怎么好看的字:不负所托。

  “谁的?”黄少天问道。

  “叶修。”喻文州答道。

  “哈哈哈我就说这字怎么就这么七歪八扭原来是叶修的字别让我见到他否则我肯定笑话他——”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一脸乐呵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过,”黄少天一下子又正经了过来,仿佛方才大笑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叶修到底是什么人?他和帝都叶家是什么关系?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叶修是叶相的大公子,帝都叶家的大公子。”芙香声音清脆,在一边回答道。

  “……”黄少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居然还真是……那嘉文帝,怕是早知道吴王的心思了?”

  喻文州摇头:“不早不晚,吴王下定决心的时候,嘉文帝怕是刚刚知道。”

  “你……”黄少天忍不住摇头,“真是好算计。”

  “什么算计?公子算计谁了?对了公子!我跟你说那个要杀你的刘提督……听说跟着吴王反了,在帝都就被咔嚓了呢!”芙香说着,还比划着往自己脖子砍一刀的样子。

  “是是是,”喻文州笑了起来。

  “对了对了,公子,你好些了么!那江水都解封了,虽还下着雪,但天气也暖了不少!明日去游船可好?公子在这破院子里呆了这么久,也该闷了吧。”

  “去去去什么叫破院子这院子哪里破了再说有我在文州怎么会闷你这丫头怎么就一天到晚睁眼说瞎话呢!”黄少天怒道,“明天我带着文州去,你就呆在这破院子吧!”

  “呸!”芙香朝着黄少天做了个鬼脸,“你又不是公子,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死丫头有本事你别跑啊!我知道我剑多厉害不小心我削光你头发!”

  “公子!公子!——公子你救我!”芙香跑了几圈发现自己哪跑得过黄少天,连忙跑到喻文州身后。

  “死丫头躲别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来啊出来啊出来啊!”黄少天万万不敢把剑对着喻文州,只好收了剑叫道。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干嘛,还这么多话。”芙香躲在自家公子身后心安理得,探出半个头来朝着黄少天翻了个白眼。

  “你——”黄少天气急,一下子竟也不知道反驳什么好。

  “好了好了,”被两人闹腾得有些头疼的喻文州无奈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喻公子一张嘴,两个人便都焉了下来,互相一瞪眼,都转过头去,谁也不看谁。

*

  翌日,江州城的雪停了。

  雪后初晴。东边升起一轮红日来,照得江边的雪缓缓融为水滴,顺着那隐隐含苞的枯枝淌下来,又回了江里。

  一条游船在江上慢悠悠地淌着,一个身着绿袄的年轻女子正跪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把水壶,从江里舀了一壶水。而后她拎着那小巧的水壶站了起来,撩开船帘,走了进去。

  船中央摆了一张精致的案几,案几上还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芙香刚走进去时,喻文州正捧着茶杯在案几旁坐着,而黄少天正侧着身子,揭开一边正在炉上煮着的砂锅,不知在看些什么。

  “看什么呢,还没好,”芙香没好气地瞪着黄少天说道。她在一边坐下,用水壶往砂锅里又倒了些水。

  船厢里已然弥漫着一股诱人醇香。

  黄少天耸耸肩,收回身子道:“文州你从哪儿捡回来的这丫头,别的不说,这砂锅倒是煮得不错。”

  喻文州抿了口茶,淡淡一笑。

  “你才是捡的。”芙香瞪着黄少天道,“才不是给你煮的,是给我家公子煮的。”

  “好说好说给文州煮的不就是给我煮得嘛哈哈哈。”黄少天摆手,一脸大度的模样。

  芙香恼怒地搅了搅砂锅,心里恨恨地咒骂着不久之前一口一个黄少的自己。芙香啊芙香,江湖传言害死人啊,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剑术高明又有什么用,一开口就能气死人这一条才是重点,更何况气到自己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自己好像把公子也给拉下了水。芙香一边扇着炉子,一边内疚地想着,公子啊公子,芙香对不起你。要不是自己吵着要来江州见眼前这个跟江湖传闻一点都不像,不对,跟江湖传闻是“很像”的人,公子就不会被缠上了,更何况,那传言简直就是个陷阱!谁知道是不是那黄少故意放出来钓公子的!

  黄少天见芙香在一边呆坐着,脸上的表情时而凶狠时而悲戚时而泫然,不由地有些发憷。

  “啧,我还是不刺激她了。”

  喻文州仍旧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带着些柔情与笑意的眼锁在黄少天身上,手上还有一下每一下地转着茶杯。黄少天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丝毫没有觉察。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水汽已然弥漫了整个船厢,芙香小心翼翼地撩开盖子,用汤勺舀了口汤,喝了一口,点了点头,才觉得火候正好。

  砂锅端上案几,被揭开锅盖。浓郁的醇香瞬间扑鼻而来,汤如凝脂般剔透,雪白的豆腐犹如船只般在汤面上一起一伏,而汤里的鲫鱼只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身子。

  黄少天率先起筷,对准了那鱼肚正欲一筷插下,却不料被另一双筷子给夹住了。

  “鱼肚是公子的!”芙香道。

  黄少天毫不示弱,“哎呀不是有两面嘛两面说了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了。”

  芙香也不松手:“你,你,你不要脸!另一面也是公子的!”

  喻文州慢悠悠地在俩人的筷子下面夹起了一块豆腐,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你送不松手!”芙香厉声喝道。

  “就不松手你能怎么着打我啊?”黄少天咧嘴一笑,稍一发力就欲将她撇开。

  芙香一咬牙,另一只手便抓向黄少天的胳膊,黄少天下意识地一躲,便松开了筷子。芙香眼疾手快,立马夹了鱼肚给喻文州碗里送去。喻文州正慢条斯理地往自个儿嘴里送着豆腐,芙香动作太大,差点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你耍诈你有本事堂堂正正跟我抢啊耍诈算什么好汉!”黄少天瞪着眼控诉着芙香。

  芙香心里舒畅无比,朝他甜甜一笑,又顺势夹走另一面的鱼肚子放到了喻文州碗里,道:“人家一个弱女子,哪是什么好汉呀。”

  “你——”黄少天无比悲愤,自己竟被她给骗着了不说,堂堂剑圣竟连一筷鱼肚都抢不到。

  他黯然伤神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豆腐。

  喻文州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叹了口气。他夹起芙香放到自己碗里的鱼肚,将刺给剔了出来。

  “少天。”

  “啊?”听到喻文州的声音,黄少天抬头,张嘴疑道。

  喻文州夹着剃去鱼刺的鱼肚,便顺势塞到了他张开的嘴里。

  鲫鱼的嫩香在舌尖绽开的时候,黄少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公子!!!”芙香眼睁睁看着自己奋力争取来的战利品最终被自家公子亲自送进了敌人的嘴中,顿时间悲愤无比,只觉得风水轮流转,今天特别惨。

  “喝口汤。”喻文州见黄少天仍旧一脸呆滞的模样也不介意,撩起袖子拿过他的碗,给他舀了一碗香醇的鱼汤。

  “公子!!”

  这边黄少天红了脸,那边芙香又哀嚎了起来。

  只有喻文州一人,至始至终坦然自若,唇角带笑。

  

  江面之上,一只鸟儿盘旋了而下,在水面上轻啄了几口,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鸣叫。

  江州城的冰雪,从这一天开始悄然融化。

-fin-

-谢谢看到这里的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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