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浮世（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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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次日中午，处分的通知在午间的时候便下来了。
高三的几位因私订外卖，违反校规而被通报批评，黄少天则是因为私带手机而被通报批评。知情人自然知道这几条处分之间有多少弯弯绕绕，不知情的人听过便忘到了脑后。
“怎么听起来他俩倒像是主犯？”宋晓悄悄地问着李远。
“平常都是记过处分的，这次只是通报批评，看来是看在他们已经高三的份上从宽处理了。”
“那黄少——？”宋晓压低了声音，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惊讶。
李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天见他一整节课都没来上，我还以为记过肯定逃不掉了。不过你还是别去问他了——”
宋晓在李远的示意下往黄少天的方向看了一眼，本以为他会露出劫后余生似的轻松表情，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张冷静过了头的脸。
宋晓的印象中，黄少天大多数情况是笑着的，他特能闹腾，偶尔很烦，但往往也是气氛的调和者，似乎有他在的地方便不会冷场。中学时候的黄少天人缘极好，走哪儿哪儿都是人，单周围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便有那么一打。到了高中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喻文州那样永远挂着笑容一脸温和的男生倒更受女孩子欢迎了，但黄少天在男生堆里人缘依旧不赖，只说上过一两句话的，半路上遇见他也愿意打个招呼。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差别的话，大概是中学时候的黄少天还有着些少年时期特有的张扬，而现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张扬也似乎随着时间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不过，宋晓是在听到黄少天同郑轩的争吵之后，才意识到那时候黄少天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不仅仅是冷静，还有愤怒。
“你现在去找老师有什么用？他们是故意的你又不是没看出来——”郑轩急急忙忙扯着黄少天的胳膊，生怕他一冲动真跑去教务处说你们处分我吧。
“可这算什么？我自己干的事情干嘛要别人来背？”黄少天咬牙切齿，昨日以为他们只想把事情化小，谁知道干脆就换了个性质来，把自己的责任倒推了个干净。黄少天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昨天还出事儿的时候心里是有忐忑，但他不否认自己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后知后觉地认为一开始做这事儿就有些不负责任，如今被抓个现行，自己要是全能担了，也未免是件坏事。他都做好如此准备，教务处那边的老师想大事化小他也心里有数，可万万没想到的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你是不是傻。”跟着郑轩来的于锋在旁边冷不防地开口说道：“摆明了是你班主任不想让你摊上太多事儿，又有实验班的身份保驾护航，你自己凑上去找什么打。”
“你去找江老师也没用。”宋晓见状也凑上前去，“本来这事他就不怎么高兴了，你再这么一折腾——”
“这都不重要。”黄少天提高了声音道。
郑轩死死地拽住他道：“你别想了。这事儿都结束了，你还想让你妈再跑一趟学校是不？”
黄少天听到这话，这才像是泄气的皮球，一下子没了声响。
昨天晚上黄母已经来过一次了，同江老师究竟说了些什么他没有问，黄母也没有说，只是面带疲色说，手机暂且收不回来了，要不要再买一个。
黄少天没有回答她，顿了一会儿，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而黄母只是笑了笑，抱了抱他说：“别在意。不过是件小事。”
虽然知道黄母不会太在意，但这样的态度，仍旧让黄少天心里有些不好受。
“哎那不是喻文州吗，你过来劝劝黄少呗，他还嫌通报批评不够，想凑上去再讨个处分来着。”郑轩一急，什么救兵都想搬，正巧瞧见喻文州从一班的教室走出来，就抓住了机会大声喊道。
喻文州似乎本来就是来找黄少天的，见他们一堆人围在这儿，还微微有点讶异。他朝郑轩点了点头，走到二班的后门口问道：“怎么了？”
黄少天见他过来倒忽然间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了。
郑轩直觉救兵搬对了，痛心疾首地同喻文州说：“你劝劝他啊，就让这事儿过了呗，何必再为了一口气去讨打啊你说是不是。”言罢，他推了推宋晓，又拉了拉于锋，跑了。
“你干嘛——”于锋在原地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难逃被拉走的命运。
“他一个人顶我们仨啊，你还留在那边干嘛，当壁花啊？”郑轩一脸义正言辞。
于锋的眼神有些微妙，问道：“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没见他俩关系比我们和黄少天的关系好得多吗？还有什么意思？不过你和壁花差得也有点远，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我收回。”
“……”于锋心想要郑轩开窍实在是太难了，便没再说话。后来又想着不对，这人最近说话怎么这么损，真不知道是李葳和他是谁学得谁，结果一转头，郑轩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要找他算账，跑得影都没有了。
另一边黄少天打了个哈哈道：“什么讨打。你别听郑轩乱说啊，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黄少天也不知怎么的，面对着这人自己就莫名其妙地就觉得有点心虚。
喻文州笑了笑，似乎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不过他也没直接进入主题，只是问道：“要不要去走走？”
似乎越长大，日子就过得越快了。记忆里小时候的每一天都能被拉得老长，嘴里塞着零食的时候还总是想着这天为什么还没有过去；而今，过日子的时候倒是没觉察到什么，但每每一回头，春去春来，又一年过去了。和喻文州一块儿绕着操场走的时候，黄少天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球场上的草长得正旺盛，做操的时候，脚一动，还会有受惊的蚱蜢忽然间飞起来。他打完球的时候总是浑身湿漉漉的，可喻文州却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在四处无人的小道上，牵着他汗津津的手，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向食堂走去。
“为什么想再去找老师？”喻文州出声问道。
黄少天心想这场景颇有些同长辈谈心之感，想着想着，就有些想笑。不过他最后还是没笑出来，心情倒是轻松了不少。
“大概是觉得他们这样太难看。”黄少天低头看着脚下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听起来好像是有点不领情。但这件事上，我确实算是老大，要担也得我先担。”
“而且啊……成绩班级什么时候都能把人三五六等分了？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一码归一码，哪能就这么混在一块儿算。”
“不过郑轩说的也对。我找他们可能也没什么用了。你放心，我也不是真傻。只不过自己有点生气，当时我就不该跟着江老师扯谎，直接说是我干的不就好了。那时候心里大概还有点挣扎，现在想想实在丢脸。”
喻文州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起了个头，黄少天自己一个人就在那儿说开了，像是怕自己担心似地一个劲儿地阐述着内心。
“少天。”喻文州称他说话间的空隙，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啊？”突然被打断的黄少天，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来看他。
“别想太多了。”喻文州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他们只想要他们想要的结果，现在事情也过了，再想让他们改，更何况在他们自认你会更庆幸这样的结果的条件下，无异于以卵击石。”
“风险不是你一个担的。他们接受你建议的时候也应该考虑到这一点，本便是利益关系，风险互担，固然你责任可能大些，但他们未必没有责任。再者，就算是靠着成绩，也未尝不是本事。对不对？”
“但……”黄少天自然听懂了喻文州的话，但总觉得哪里还有点不对，却也说不出来。
“我懂你的意思。”喻文州接过话说：“确实很多事光明磊落地来会好过许多。但顾忌到别人的时候，非黑即白已经不适用了。权衡这个平衡点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像是有人揭开了横在他面前的薄纱一般，忽然间视野开明了起来。虽然看到的更清晰的风景并不让他感到更愉快，但他知道，慢慢地，他看到的世界，将和从前的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而喻文州站在离他远一些的地方，似乎在向他招手，又似乎没有。
他其实是有点害怕这种变化的，但他却没有办法去阻止这种变化。
每个人都会从少年走到成年，从青涩走到成熟，而这条路，必然是不顺畅的。
俩人从操场回教室的路上，碰到了不知什么事下楼来的于锋，笑着打了个招呼后，黄少天和喻文州便往楼上走去了。
“黄少天，你等等——”
结果走到半路的时候，于锋突然叫住了黄少天。
黄少天有些吃惊，转头见于锋像是有事找他，便让喻文州回去了，自己从楼梯上又走了下来。因为确实挺久没有和于锋单独说话，看于锋的表情又像是有点犹豫，黄少天也不知道他要说点什么。
两个人在原地站了那么几十秒，黄少天的耐心快用尽了，好奇也快爆棚的时候，于锋才开了口。
虽然有些艰难，但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被他抛了出来：“你和喻文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少天听到这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脑袋像是卡了壳，整个人都当机在了原地。其实他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那么多，虽然没有和喻文州提过，但他内心确实有一个部分天真地以为，这事儿是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于锋见他的反应，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自己的猜测确确实实地成了真，没什么好再怀疑的了。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他眼神复杂地抬头看着黄少天，真的证实了这一点之后，他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而黄少天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落荒而逃，没再看一眼于锋，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夏天约莫已经到了，没走几步就有细密的汗从黄少天的毛孔里冒出来，原本走得习惯的路，忽然间似乎也变得陌生起来。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班里，宋晓摇着他的肩问：“你不会真去找教务处了吧？你妈怎么又来了？”
黄少天摇了摇头，再往门口看去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黄母的身影。
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憔悴的模样。
黄母朝他招了招手：“天天，去理理东西。我和你班主任已经请好假了。”
而黄少天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黄母静静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像是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些微微的颤音说道：“你爸爸他，去世了。”
这一天，黄少天第一次发现，原来未来是那么难琢磨的一样东西。它飘忽不定，不见踪影，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
-tbc-
这两天更得有点艰难……完全靠强迫症撑下来。
加上cp要去玩……so这周能不能坚持我也不知道……
